藝術史研究的工具書

陳傳席

《古書畫過眼要錄》原定為三卷，已經問世的晉、隋、唐、五代、宋書法部分是第一卷。這五個時代歷經千年，存世的重要墨跡，幾乎都包括在內了。最早為陸機《平復帖》，其次是東晉王羲之、王獻之、王諸帖，直至南宋末年文天祥、陸秀夫、陳存等人書跡。其后附有無書者姓名官牘五件。其中不僅有著名書法家的書跡，亦有著名學者、詩人、畫家的書跡。還有皇帝、皇后、忠臣、名將、名相、大儒等人的書跡。每一帖前錄有書者簡介，注明藏所、紙質及行款。繼錄法書全文(少數非書者自撰而又常見的內容除外)。再錄各家題跋(包括引首、標簽等)、歷代鑒藏印記、歷代著錄。結為按語，系著者鑒賞真偽優劣以及真本、摹本等方面的結論。

這是一本研究古代藝術史必備的工具書，內容豐富，資料完備準確。僅從所錄書跡原文來說，有不少草書作品，讀者不易辨認，著者都一一釋出，并加標點，個別殘字、破損和不能辨認之字，作者也作了說明。

名作的題跋往往數倍于本文，這是研究作品的重要內容，從中既可了解到歷代流傳的經過，又可了解到歷代學者對此作的評介，尤能見到作品的影響程度，況且很多跋文本身就是一篇優美的文章和書法佳作。作者將這些題跋一一附錄書中，為讀者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研究藝術史，名作的歷代著錄是不可不知的，歷代書畫著錄之書汗牛充棟，檢索稱難。作者將這些著錄一一抄錄，耗一人之功而省千百萬人之力，其功不可謂不大。

按語部分則是作者積數十年豐富經驗之總結。其中多有獨到的見解和精微的體會。如《平復帖》按語中，作者道：“此帖結構同于章草，但無挑筆波勢，與所見《淳化閣帖》第二冊中所刻西晉初衛‘頓首州民帖大略相似，應即‘草稿書。筆法很樸拙，禿毫中鋒直下，較少頓挫。近世紀在新疆一帶所發現的漢晉木簡紙片古墨跡中，有些草書，和此帖的寫法很接近，雖地分南北，仍可見一時風格。”有些作品和真跡無異，但并非真跡，乃是鉤摹本。有的是雙鉤填墨，一般讀者是不易辨認的，但作者都憑自己豐富的經驗一一指辨。

對歷代絹紙筆墨制度，作者也詳加說明，并注明參考文獻，以便讀者深入研究。如《平復帖》用的紙是麻料所制，制法粗糙，纖維束較多，縱度在二十四點五厘米以下，皆符合古紙之制。又如唐孫過庭《書譜》使用的是有心硬筆，有的字也往往露出“賊毫”，這也是五代以前書跡的特點之一，等等。

按語中有不少考證文字可分作幾類。比如：《平復帖》中的“彥先”，有人說是賀循，作者根據帖中內容和《晉書·賀循傳》等考察，加以否定。但書中最后以為彥先可能是全氏。又如《遠宦帖》中有“念足下懸情武昌”一句，作者考證，此書是寫給周撫的，周撫妹嫁給荊州刺史陶侃的兒子陶瞻(鎮武昌)，所以有“懸情武昌”之說。又考帖中“老婦”云云，乃是羲之妻——郗鑒女，故知《遠宦帖》是王羲之晚年所書，諸如此類。

另一種考證如懷素《苦筍帖》上所鈐“宣和”“紹興”諸印。作者指出，宣和諸印只鈐在本幅四角和隔水絹，尾上，從沒有印在本帖上，本帖上鈐印違反了習尚，所以，應是后世偽造添入。

還有一種考證是對書跡上前人跋語的辯駁。如，弘歷以《苦筍帖》有宣和印等，便疑入御府。作者指出實為印偽，這一來，同時也便指出弘歷之誤。

限于篇幅，這本書中的長處難以一一列出。總之，這是一本藝術史研究的重要參考書。如作苛求的話，印刷上的許多錯誤是應該盡量避免的。

(《古書畫過眼要錄》，徐邦達著，湖南美術出版社一九八八年版，7.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