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不少來信詢問是否停刊的問題,在第八期《編輯室日志》里說了幾句閑話。原想由此向讀者說明并無停刊的打算,但是話說得多了,又引起不少朋友來信垂詢。其實,停刊與否,是“天要下雨,娘要出嫁”的事,由我不得。就我們目前所見,則天未下雨,娘未出嫁,經濟可以勉力維持,一切都還正常運作,彼此放心可也!
江西萍鄉的歐東兵先生來信向我們述說在這個江南小鎮的讀書情況。他說,這里的居民盡管要為“一室一廳”、為第二代的托養而艱苦奮斗,但是“飯總是有得吃的,衣總是有得穿的”。因此,對一部分知識分子說來,“飽暖思刻深”,“一心巴望能深刻地讀書并讀出點深刻來”。他正是從這點出發,希望《讀書》不要停刊的。
中國知識界、文化界的情況并不能令人滿意,但是,總還有人飽暖思深刻,卻是實情。我們這些小編輯不生產物質,不想訾議“飽、暖”的質量、標準,也不必去作什么縱向、橫向比較,但對如何提供“深刻”的精神食糧,卻始終是一個念茲在茲的問題。
《讀書》雜志并不是專門介紹書刊的刊物,也沒能力對書市作宏觀考察而作評論、指導,它所追求的,其實只是幫助讀者“讀出點深刻”來。我們從來不乏稿源,但是,每期發稿之前,幾個編輯總還不得不暫停“相夫教子”的日課,棲棲皇皇,四處奔逐,所求者何?無非是想給自己的篇幅里添加幾分“深刻”。
因此,看了歐東兵先生的來信,是有會于心了。
當然,“深刻”難求。《讀書》不是專業雜志,它不追求專門學術上的深刻。它希冀得到的是知識的涵養,文化的深廣,精神的充實,意趣的張揚——用個流行的術語,它只是幫助獲得一種“支援意識”而已。中國雖然缺乏“通才教育”,但是不乏通才,他們在從事專業之余,還需要一種文化上的“深刻”,這就是我們這個刊物所希望提供的。
我們生活在中國,任何深刻,離不開中國這個現實。因此,往往只有貼近現實生活的議論,才能使人覺出這個“深刻”來。對本刊來說,所謂“貼近生活”,并非要去專門議政。我們過去對此認識不足,常有失誤。但是,文章總還是要有生活氣息,使人覺得作者、編者都活在大家中間,看來才有意思。
我們有時也曾誤“深刻”為“深奧”,在后一方面有過一點教訓。深奧并非壞事,但是,對于多數讀者說來,并不需要。深奧之學術文章,如有十分精采的,我們還是會發,但望篇幅只占全期百分之一二三左右,無礙全局。有謂《讀書》喜歡深奧晦澀,這是誤解。
不論如何,這種深刻,離不開作者、讀者、編者之間的深情。作者有不得不要訴諸于讀者的,讀者有迫切等待作者述說的。作為編者,盡可能了解彼此的需求,體會雙方的深情,加以“撮合”,才能編出一些可看的東西來。
貼近生活的深刻,避免深奧的深刻,出于至情的深刻——有此三者,我們想,也許可以暫時滿足讀者的需要了。這,也就是我們一九九二年努力的目標。
今年的最后幾個月,我們三幾個編輯,已分頭去廣州、沈陽、上海、安徽各地,覓求“深刻”。所謂北京是人才薈萃之地,的確不錯。但是,我們看來,中國其實處處有人才,外地寫作人才不少于北京,特別是中青年的新生寫作力量。正是這幾個月的這種感受,使我們更加有信心把《讀書》辦下去!
編輯室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