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昌學 汪鶴林
從世界最大的廣場,走來這樣一支軍隊:他們的使命是——讓人民遠離戰爭!我以此敬告世界:今天的中國軍人,將不再給任何國度的軍人以立功受勛的機會!
——摘自電視片《讓歷史告訴未來》
一
1990年3月7日深夜。山西省榆次市郊區小鎮上的一戶人家心急如焚:大兒子突然不知去向,失蹤了。
3月8日。這位失蹤青年坐在海軍司令部的辦公室里,向兩位接待他的首長秘書大談海軍戰略理論,并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表示了獻身海防事業的決心。當得知這位坐在面前的毛頭小伙子,就是當年給海軍司令員寄戰略論文的中學生時,兩位秘書大受感動。他們立即撥通了軍務部門的電話……
1990年3月12日,榮劍“失蹤”6天之后重返故里,與他同進家門的是一紙紅色《入伍通知書》。兩天后,榮劍一身戎裝,跨進了人民海軍的行列。
二
榮劍出生于一個普通鄉鎮干部家庭。家里長輩中的男性公民均有過從軍歷史。近朱者赤,打從懂事起,榮劍便樹立了當兵的理想。這雖然有悖于身為歷史教師的爺爺“改換門風”的愿望,但老人家是體諒孫子的,先是“隨他去”,繼而是向榮劍灌輸中國近代史。
一部部喪權辱國的條約展現在榮劍的腦海中。他曾突發奇想,試圖找出收回170多萬平方公里失地的論據。他失敗了。失敗中,他發現,每一個不平等條約的背后,都站著胸前掛滿勛章,臉上露出傲慢的微笑的外國軍人;他還發現,洋人的堅船利炮充當了打開中國大門的先鋒。從此,榮劍成熟了許多,守土衛國的責任感代替了舞槍弄棒的夢幻。
1988年3月14日,南中國海一聲炮響,把榮劍的國防觀從“黃土沙場”引向了藍色的海洋。
人們也許未曾注意到曾見諸報端的這樣兩條消息:1987年夏天,聯合國委托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南中國海建立南沙海洋觀測站。這是關系到國家威望與主權的一項非同尋常的工程。然而當軍方向某市一工程公司求援時,對方竟置民族利益于不顧:“有美元嗎?港幣也行。都沒有不干。”
“3.14”海戰的硝煙剛剛散去,幾名記者來到瀕臨南中國海的某繁華都市的個體戶一條街,與在五顏六色簇擁下的個體經營者們交談:“您知道今年3月14日在南中國海發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能掙錢嗎?”記者一共詢問67人,竟無一人知道這關乎民族利益的南沙之戰。
榮劍注意到了,而且,他的心被深深灼痛了。
從此,榮劍把穿上海魂衫作為自己堅定不移的志向。
三
自從立志獻身國防,他便與“兵書”結下了不解之緣。從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到毛澤東的《論持久戰》,從中外軍事將領的傳記,到古今重大戰爭史記;從現代軍事學術雜志,到軍事科普連環畫冊,只要是與軍事有關的書刊,他都愛不釋手。僅僅一部《孫子兵法》,他就精讀了國內外三個版本。在他身上,發生了多少與軍事書籍有關的故事,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解放軍報》“軍事論壇”等專版的軍事學術文章,他一期不落地剪貼了500多期。對于一個沒有固定報源的中學生來說,這要付出多少心血啊!
他很單純,但卻執著,絲毫不愿為迎接高考而沖淡自己獻身國防軍事的理想追求。為此,他承受著與他年齡和心理不相適應的強大社會壓力。學校領導一次又一次上門家訪,希望家長能阻止其“不務正業”的行徑;父親經常火爆唱斥,企求以此抑制兒子“心血來潮”的“沖動”;連打仗的電影都不敢看的母親懂得兒子的追求,但掛在那飽經風霜臉上的更多的是擔心或恐懼。然而,所有這些,都動搖不了榮劍以身許國的信念和意志。
早在初中時代,他就開始有意識地培養自己的全球觀念。為了熟悉世界各國的戰略重點和軍事防務,他買了一張世界地圖,掛在自己的書房,把地區戰爭熱點和各軍事大國的兵力部署一一標在圖上。久而久之,一張世界地圖被他巧妙地“軍事化”后,活化在大腦中。如果想知道環太平洋地區或其它地區有哪些海陸空基地、配屬哪些兵力和大型技術裝備等,他不用查閱任何資料,就可以隨口說出。高中二年級時,班主任老師在課堂上出了一道地理興趣題:“從我國的大連港到芬蘭的赫爾辛基港,冬季最近的航線要經過哪些海區和海峽?”要求同學們一個星期后給出答案。榮劍當場就舉手站起來,用了不到3分鐘時間,說出了這條總長12840海里航線上的20多個海區和海峽的名稱。班主任驚訝不已。一席長談之后,破例允許他可利用晚自習時間自學軍事知識。
強固海防,振興海軍;以身許國,獻身海洋。榮劍的心似鼓滿了風的征帆,早已飛向大海。就在高中畢業的最后一個學年里,他傾其所有課余時間和節假日,撰寫了長達4萬余言的軍事學術論文:《現代有限戰爭戰略與海軍理論發展的新構思》,直接寄給了海軍司令員張連忠中將。
如果說,一篇從戰爭與戰略的宏觀高度研究現代海軍建設的學術論文,出自一位中學生之手,多少受到他的學識與閱歷的制約而略顯稚嫩的話,那么,蘊藏其間的愛國情、報國心,則是滾燙而熾烈的!
十年寒窗燭光伴,功夫不負苦心人。鍥而不舍的刻苦鉆研,終于使榮劍成為遠近聞名的“軍事通”。17歲那年,他與人合寫的軍事學術處女作—《技術兵器對作戰的反作用》,被《軍事知識》雜志刊登。
令人難以置信而又不得不信的是:榮劍在過去的10年中,所獲得的軍事知識,以及運用這些知識從事學術研究的能力,專家的評價:“已超出一般大學本科畢業生的水平。”
四
當代青年都很欣賞拿破侖的一句名言:“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在榮劍看來,這話至多只有50%的真理性:“一個不合格的士兵,絕不會成為稱職的將軍。”
無疑,榮劍對當兵的追求,不僅僅是一種憲法意義上的義務觀念使然,他是把軍人職業作為自我終身奉獻的光榮而偉大的事業在奮斗。
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榮劍深諳個中哲理。新兵集訓,他不惜“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立正稍息,甩臂踢腿;左轉右轉,齊步正步……他失卻了“個性”,泯滅了“自我”,把思想、意志,一切的一切,全部溶進到“直線加方塊”的整體韻律之中。3個月過去,他榮獲了新兵連黨支部的“嘉獎”。此刻,他又發現了整體中的“自我”。
接下來的活兒對榮劍來說,既不“理想”,又不“風光”,也不“輕松”:站崗放哨。晝頂驕陽,夜披星光。又是3個月,他成了連長指導員眼中的“好兵”。
等待他的新“工作”,說俗了是個侍候人的苦差事:研究室的通信員。然而,他卻干得很歡實。除了打水掃地收發報刊信件,他還兼起了“保密員”、“打字員”。無師自通,他的微機打字速度不亞于一個專業操作員的水平。年終,他再度獲得“嘉獎”,并被評為“優秀共青團員”,當選團支部書記。
就在榮劍兢兢業業地完成了本職工作的同時,他的軍事理論研究也取得了驚人的進展。在他已完成的學術論文中,直接反映世界現代軍事裝備的達15萬字,另有11萬字的論文報告,諸如《空地一體作戰理論與海灣戰爭》、《淺析海地一體作戰》、《巡航導彈對未來海戰的影響》、《海上戰役機動與威懾》等。
一個以掃地、打開水和收發信件為本職工作的勤務兵,取得如此成果,其背后的努力與艱辛是可想而知的。
1991年5月。北京某出版社主編的一部大型參考書—《海灣戰爭與世界新秩序》,進入統編審校階段。然而,能勝任此書編審的軍事專家此刻還未找到。
求援電話打到素有“現代軍事思想庫”之稱的海軍裝備論證中心。翹首相盼,高級小臥車接來的,卻是一個黑不溜秋、稚氣未脫的小新兵。他就是榮劍。
“我們要的是軍事專家,不是打水掃地的勤務兵。論證中心簡直是開國際玩笑!”
榮劍撲棱著一雙晶亮的大眼睛,不氣也不惱,不吭也不響,悶著頭往電子編輯機前一坐,麻利地干了起來。不出幾天功夫,沒借助任何參考資料和工具書,不僅把收錄入書的860多幅軍事裝備和戰場實況照片,與數萬字的說明詞以及有關章節準備無誤地對應組合編排完畢,而且還修改和糾正全書有關軍事方面的技術性差錯1000余處。
這就是榮劍:對海灣戰爭交戰雙方使用的所有武器裝備,無論航空母艦、隱形飛機,還是巡航導彈、坦克戰車,不僅都能過眼即識,而且可以完整地說出其研制背景、生產年代、使用性能、規格型號、裝配數量、服役范圍和發展前景。對當代全球防務,包括各軍事大國的兵力部署、戰略思想與作戰原則,他也了然于心。
如今,榮劍已端坐在大連海軍艦艇學院明亮的教室里專心學習,綴著金錨飄帶瀟灑的水兵帽已換成莊重的大提帽,滿藍的學員肩章取代了上等兵軍銜。學員榮劍是否會發展為榮劍將軍?這是個未知數。但可以肯定,無論今后榮劍的肩章有何變化,今天,他已具備了一個合格的現代軍人的基本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