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患之間的“第三者”

何　倫

醫患關系是一種直接的人際關系。所謂直接，是指在疾病的診治過程中，需要病人同醫生直接接觸，以便采集病史，觀察病情，檢查身體。中醫將疾病診法概括為四個字：望、聞、問，切。西醫診法與中醫有所不同，除了問診外，體格檢查也有概括為四個字的基本方法，即望、觸、叩、聽。凡是就診的人，對這些基本的診斷手段不會陌生。不論中西醫診斷方法有何差異，有一點是共同的，即醫生診病要以直接接觸病人為前提。在百余年前的醫療過程中，這種直接性顯得更為突出。因為當時的醫學基本上是一種經驗醫學，從獲取病情資料，到作出診斷，以至施行治療，都是由醫生直接進行的。然而在現代，主要由醫患直接交往為前提的傳統醫患關系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的標志就是大量的“第三者”介入了。

是誰充當了醫患關系中的“第三者”?這里不妨描述一下作為病人均可能有的經歷。你因某種病痛去看醫生，醫生用了兩三分鐘問了病情，沒等你詳盡敘述，醫生已經為你開好了化驗單或檢查單。于是你花了幾個小時，甚至半天時間去跑檢驗科室。結果你同冷冰冰的醫療器械的接觸遠遠超過了你同接診醫生交往的時間。不可否認，現代醫學由于引入大量的物理、化學等科學診療設備，疾病診斷率增高。但同時，現代醫生對這些設備也逐漸產生了極大的依賴性，這樣在醫患關系中便引進了“第三者”媒介，導致醫患雙方感情、思想交流少了，醫生與病人之間的關系在某種程度上被物化了。

在現代醫患關系中，“第三者”的隊伍還在不斷擴大。例如現在開展較多的計算機中醫專家系統，病人來到中醫電腦門診，把自己的病情告訴接診醫師，接診醫師按照中醫的望、聞、問、切等程序，將所獲得的疾病信息以符號形式輸入電子計算機，很快就得到一份由計算機打印的病歷及診斷、處方，患者則據此進行治療。電腦在診斷中的應用，使醫患關系物化趨勢擴大，因為機器的中介作用往往比接診醫生的作用還要大，這就進入了以電子計算機代替醫生作出診斷的境地。

如何看待醫患關系中“第三者”呢?首先，應該肯定地說，沒有這些大量的現代醫療設備，許多疾病的診斷是十分困難的。誰也不會懷疑CT、核磁共振等先進設備在疾病診斷中的作用。沒有這些日益增多的“第三者”，就不成其為現代醫學。其次，就醫患關系來說，這些醫療設備之所以被稱作“第三者”，主要是涉及到它們對醫患關系的消極影響。現代醫生往往過份依賴儀器設備，這種傾向便導致了病人更多地去同醫療設備打交道。這樣一來，一般的病人均感到很少有機會同醫生進行情感和思想的交流，醫生也往往忽視病人的傾訴。由于病史采集不全，一是可能濫用輔助檢查；給病人造成不必要的經濟負擔和肉體痛苦，二是造成診療的失誤。況且，據國內外的調查資料，門診就醫的病人中約有1／3是罹患心身疾病。對這類疾病的診斷和治療大大依賴于醫生與病人的交流，而不是現代化的醫療設備。由于現代醫患關系受，“第三者”影響而導致的物化趨勢，以及整體醫學觀的淡漠，這類病人在醫療過程中常常被忽視了。

問題的關鍵并不是簡單地排斥這些“第三者”的介入，而且合理地應用醫療設備。同時應該加強醫患交流學的研究和訓練，改變現代醫患關系的“高技術、低情感”的傾向。因此，重視和加強醫患間交流，是對付“第三者”所造成的醫患交流障礙的積極出路。此外，無論是醫生還是病人，均應該破除一點“現代醫學迷信”，即不能過份相信和依賴大量的現代高精尖儀器。技術并不是萬能的，更不是越多越好，這點已經在許多發達國家的醫療界得到認真反思。就我國現實來說，一般病人心理上往往渴望接受現代設備的檢測，這也是醫生們濫用輔助檢查及醫療儀器的原因之一。倘若醫生也過份依賴儀器，輕視同病人交流，那么，醫生和病人主觀的因素就均被忽視了。病人顧不上更多地談論病史及主觀感受，醫生也不屑詢問與思考，一切全憑機器做結論。其實，這恰恰是本末倒置。在正常的醫療活動中，病人信任的砝碼應該偏重于經治醫生，而不是醫生所應用的醫療設備。

醫患關系的最基本內容是醫患交流。由“第三者”構成的醫患交流障礙只能靠加強交流來逾越。被“第三者”物化的現代醫患關系，也只能靠加強醫患交流而使之更富有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