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有邊

劉立林

人們大多認為《西游記》是一本宣揚“佛法無邊”的神話小說。其實恐怕“佛法有邊”才是《西游記》蘊含的主旨。

“功成行滿見真如”是寫功德圓滿的情景，唐僧師徒四人懷著無比喜悅的心情步上靈山，面見如來，拜求真經。如來部下阿儺、伽葉引唐僧看遍經名之后，對唐僧道：“圣僧東土到此，有些什么人事送我們？快拿出來，好傳經與你去。”三藏聞言道：“弟子玄奘，來路迢遙，不曾備得。”二尊笑道：“好，好，好！白手傳經繼世，后人當餓死矣！”便只將白本傳與他們。事后，行者便告到如來那里：“如來！我師徒們受了萬蜇千魔，千辛萬苦，自東土拜到此處，蒙如來吩咐傳經，被阿儺、伽葉財不遂，通同作弊，故意將無字的白紙本兒教我們拿去，我們拿他去何用？望如來敕治！”卻不料如來笑道：“你且休嚷。他兩個問你要人事之情，我已知矣。但只是經不可輕傳，亦不可以空取。向時眾比丘圣僧下山，曾將此經在舍衛國趙長者家與他誦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死者超脫，只討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黃金回來。我還說他們忒賣賤了，教后代兒孫沒錢使用。你如今空手來取，是以傳了白本。”即吩咐阿儺、伽葉將有字的真經傳與。二尊者復領四眾，到珍樓寶閣之下，仍問唐僧要些人事。三藏無物奉承，即令沙僧取出紫金缽盂，雙手奉上道：“弟子委是窮寒路遙，不曾備得人事。這缽盂乃唐王親手所賜，教弟子持此，沿路化齋。今特奉上，聊表寸心。萬望尊者不鄙輕褻將此收下，待回朝奏上唐王，定有厚謝。只是以有字真經賜下，庶不孤欽差之意，遠涉之勞也。”那阿儺接了，但微微而笑。“被那些管珍樓的力士，管香積的庖丁，看閣的尊者，你抹他臉，我撲他背，彈指的，扭唇的，一個個笑道：‘不羞！不羞！需索取經的人事！須臾，把臉皮都羞皺了，只是拿著缽盂不放。”

這真不愧是吳承恩的神來之筆，也不愧是整部《西游記》一百回的畫龍點睛之處！第一次傳經時，因“不曾備得”人事，便被傳了白本；官司打到如來那里以后，第二次傳經時，“仍問唐僧要些人事”。可見，靈山上的神佛們不是不要錢，而是硬要錢！——有什么辦法呢？“白手傳經繼世，后人當餓死矣”，這是天大的老實話！“經不可輕傳，亦不可以空取”，“忒賣賤了，教后代兒孫沒錢使用”——更是一語道破了天機，活現出如來“佛法有邊”的可憐相！即使他有“無邊”的“佛法”、至上的經書，但仍然要吃飯才不至于“餓死”，要“賣”掉其經書才能“教后代兒孫”有錢“使用”。可見，孫悟空說阿儺、伽葉“要人事”，是“財不遂，通同作弊”，實在冤枉了他倆。事實上，他倆正是按照如來佛祖的最高指示即不許“忒賣賤了”的等價交換原則辦事的，以便使“后代兒孫”不至落到“沒錢使用”的地步！“經不可輕傳，亦不可空取”，這就是如來佛祖的“等價交換原則”，以獲得自身生存的物質基礎。

恩格斯指出：“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等”(《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三卷第574頁)。連“佛法無邊”的如來佛祖在這個規律面前都無可奈何、無法超脫。盡管如來有“無邊”的“佛法”也無濟于事，也不得不老老實實按這個規律辦事，何況蕓蕓眾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