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百汶 呂福新
“的士”里全掛著毛主席像,錄音機全放著《紅太陽》,文化衫上印的是“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歷史發生輪回了么?最本質的區別也許在于,昔日“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口號,今天變成了“振興中華,從我做起”。
“我”,單說一個字,缺乏語感,于是學西方,叫“自我”。隨之而來的是把一切能與自我發生關系的詞都堆在一起,如自我設計,自我完善,自我實現,自我價值,自我獨立,認識自我,等等。七、八年前,“自我”在很大程度上作為抽象的“理念”被青年喊得震天作響。如今還把它掛在嘴邊就顯得“嫩”。因為“理念”已具體化為“常識”。被“優化組合”下來的人考慮自己是否應領個執照,練練攤;吃死工資的人想著如何開辟個第二職業,或玩玩股票、債券。當利益被重新劃分時,每個人也都面臨著重新評價自我的地位和價值,選擇自己的前途。
從自我傷害中走出來
雖然全社會大多數人比以前富了,但不可否認,一少部分人比大多數人更富。所以失落、困惑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社會心態。一位青年政府官員說:“原以為在中國干點事,特別是干點大事,走仕途是條捷徑,事業和成就的大小往往與取得的職位和擁有的權力成正比。現在看來未必,到公司里干,可能出人頭地更快。”這是有抱負者的慨嘆。有位銀行職員忿忿地抱怨:“現在報紙上盡登些什么彩票、賭馬,20塊錢買杯札啤。這些玩藝兒有什么吹乎的,正經人哪有那么多錢干這種事。”這反映出尋常百姓的妒嫉和不滿。
變革的年代帶來變幻的心態。也許你們家有個農村親戚,80年代以前他們來你們家總遭冷遇,因為他們來不是要糧票就是要舊衣服,或者十天半個月住著不走,白吃白喝。你沒想到改革開放后,他們家有人當了鄉鎮企業的廠長,他們到你們家來再也不低三下四了,甚至根本不到你們家來,而是住星級飯店,請你們家一起去撮大菜。“求乞”者搖身變成了“施舍”者。你有何感受?因不再具有以往的優越感而失去自信;因守不住清貧,流于媚俗而甘愿屈尊;或者深感遭受“不公”,被時代拋棄……凡此種種都給你的心理帶來深深的傷害。
傷害就是傷害,不承認也只是硬撐著。它帶有某種必然性,或者說是新舊體制交替必須付出的代價在人們觀念和心理層次上的反映。問題是我們如何化解這些傷害,找出“我”受傷害的原因和擺脫傷害的途徑。
傳統體制遵循的是按部就班、論資排輩的原則。生活在這種原則下,我們習慣于看著比我們有資格、有地位的人過比我們優裕的生活,而不能容忍比自己社會地位低下的人超過自己。部長坐小汽車天經地義,個體戶若買了汽車就怎么看怎么別扭。而商品經濟社會體現出的就是百花爭艷、百舸爭流的精神。在競爭中,誰有膽識,誰有魄力,誰敢干,誰無畏,誰獲得經濟上的成功,誰就理所當然地受到社會的承認與尊重。所以,擺脫傷害的第一步就是從老本、學歷、資格、職位等虛幻的優越感中走出來。
商品經濟為個人的發展提供了許多新的機會和條件。但這些機會和條件是就社會整體而言,而不是針對每個人而言,也就是說,肯定有更多的人的才華可以得到施展,比如現在被普遍看好的個體老板推銷員掮客公關小姐流行歌星出租汽車司機“三資”企業雇員……但并不能保證每個人都能找到一個既令自己滿意,又適合自己發展的職業。現代社會已不可能承包每個人的幸福了。好的職業需要競爭。常見報紙上刊登某公司、某飯店、某合資企業招聘雇員啟事,應聘者往往數倍甚至數十倍于招聘人數,可想競爭定十分激烈。競爭,雖有幾分殘酷,卻是擺脫自我傷害的根本途徑,只有敢于參加競爭并取得成功才能重新獲得自尊、自信和自豪。
干自己想干的事
10年前,一個研究機構在某大學搞了次問卷調查,了解大學畢業生畢業后的志向,80%的人選擇了作學問和從政。盡管其中許多人知道自己可能學問作不深,官也做不大,但在當時那個年代,只要躋身這兩個職業系列,便覺高人一等,也被人高看一眼。
現在的大學生已不滿足于做“窮書生”和“小官員”了。他們的選擇趨于多元化,尋找更能體現個人價值和創造性的職業。海南一位經濟學工作者在總結了自己的經驗和近幾年去特區的青年選擇職業的情況后得出結論:當今青年擇業的焦點在錢、權、洋上。錢即掙錢多,權即有權力,洋就是“三資”企業。不見得說這個概括十分科學準確,但確有相當的代表性。
一位重點大學的副教授,40歲出頭,也有若干專著問世,卻辭了職到深圳打工,求職于一家外資企業。經過幾年努力,受到老板的重用,工資也翻了幾倍。他自己說:“雖然在學校時干得也不錯,但總覺得不會再有發展了,又不愿混下去,于是決定‘下海。現在證明路走對了,雖然專業丟了,可不再覺得自己碌碌無為了。”還有一個高中生在中學時發明了一項專利,老師家長都勸他上大學深造,可他卻熱衷于和幾個社會上的朋友辦廠。后來果然生產出了他的專利產品,一年就賺了十幾萬。他也說:“我從來就沒做過大學夢,上了大學也不會有出息。”
干自己想干的事當然也要冒風險。關鍵要看值不值得。如果條件不具備,信心也不足,一時心血來潮,便沒有必要丟下能夠勝任的工作,花時間精力去干不著邊際的事。但當我們還沒有著手某件事時,我們往往無法斷定能否駕馭它。許多事情是在我們接觸了之后才發覺它并不難。所以,最初的決心,往往不是產生于透徹的理性分析和十拿九穩的把握,而是一種信心、興趣或渴望。
當然,這里并不是鼓勵大家都去經商,做買賣賺錢。而是希望大家干自己心甘情愿去干的事,這樣可以使我們無論做什么事都保持自信和愉快。隨著改革開放的繼續深入,經濟領域的面將進一步拓寬,需要更多的人參與到五彩繽紛的經濟生活中去。但除此之外,還有政治的、軍事的、文化的、藝術的、學術的、道德的……許多領域同樣需要人才拓展,如此,社會才能獲得全面的繁榮與進步。有人問中央編譯局的一位年輕博士:“現在知識分子也在喊致富、經商,你準備怎么辦?”他很冷靜地回答:“越是大家都去經商賺錢,我越是要踏踏實實作我的學問。既然我在這條路上已下了10年的精力,我就決心繼續走下去,力求走得深一些、遠一些。”這位青年博士對學問的這種執著追求和獻身精神,同樣值得我們這個時代欽佩。
“我是最好的”美國前拳王泰森每當回答完記者的提問后,總忘不了說一句“I''mbest”(我是最好的)。盡管他現在已鋃鐺入獄。
在論資排輩的社會,自知之明,守名份,不僭越是人們奉行的行為準則;而在競爭的環境下,要生存,就必須隨時準備超越別人。“我是最好的”正體現出這種戰勝一切的對手、壓倒一切困難的氣勢。第25屆奧運會之前,美國游泳女選手的成績全面超過了中國運動員,但中國女游泳健兒不信邪,堅信自己是最好的,結果在奧運會上她們取得了4塊金牌,打破2項世界紀錄。事實上,凡到巴塞羅那爭奪金牌的人,都相信自己是最好的。
“我是最好的”不是阿Q式的自我精神勝利,也不是那種建立在對諸如學歷、身份、職位等外在因素依賴之上的凌駕于人的感覺,而是出自對自己的潛能和意志的自信。有了這種自信,就敢于接受任何外來的挑戰,敢于追求未曾有過的成功,而不怕失去已得的利益。同時也不再計較外人外界的評價,哪怕背個好高鶩遠、志大才疏或趨錢附利的罵名。我怎么想,就怎么做,失敗也不認輸,相信總有輝煌的一天。
相信“我是最好的”,還有助于我們身處紛繁變幻的社會中保持人格的純潔與尊嚴,甘于清貧,甘于“落伍”,不為金錢所動,不為物欲所惑,也不因社會中有丑惡和腐敗而憤世嫉俗喪失理性。我的選擇可能不被大家接受,但我認為它是最有價值的。
“我是最好的”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你自認自己是最好,事實上可能有人比你更好。所以,歷史不會將大多數人都造就成英雄。但生活在歷史中的個人卻不能不有這么一種豪邁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