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康勤 趙偉
如果說改革開放的今天,已是關不住的滿園春色,那么“三資”企業的興起,則是這滿園春色中的一枝紅杏,而“三資”企業的共青團工作,則是這枝紅杏中的一朵奇葩。
仿羊皮與真羊皮的共處
仿佛是悄然興起,10多年前,對于習慣了“全民”再加上那么點“集體”的單一經濟所有制的中國人來說,“三資”(獨資、合資、合作)企業的出現,有些令人瞠目結舌。進入1992年,時間凝結成歷史,歷史悄悄地改變著人們的觀念:
5月,新聞稱:北京為“三資”企業的興辦提供良好環境,“三資”企業的審批周期最短的已縮短到3天。
6月,上海《文匯報》載:浦東平均一天誕生一家“三資”企業 。
6月17日,北京人民廣播電臺宣布:北京市第2000個“三資”企業誕生。
從1982年,北京的第一家合資飯店——建國飯店出現,到第2000個“三資”企業的誕生,其間僅隔10年。“三資”企業在中國這塊土地上被接受和承認了。至1991年,北京的“三資”企業年總產值79.5億元,約占全市國營企業工業年總產值的12.3%;“三資”企業職工達10萬人,約占全市國營企業職工總數的10%。
人們在驚愕中重新評估“三資”企業的作用。共青團也把眼光掃向“三資”企業。這不僅因為“三資”企業中青年、團員的數量在逐年增多,更深層的考慮是:正在進行的企業深層改革,在用工制度、分配制度上也仿照“三資”企業,上海人甚至把國營、集體企業的“全員合同制”改革稱為“仿羊(洋)皮”,而“真羊(洋)皮”就是“三資”企業。這里,“仿羊皮”與“真羊皮”沒有質量上孰優孰劣的區分。
那么,人們就要探究,在“真羊皮”中——“三資”企業的共青團組織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呢?
半地下和地上的各有各的走法
當上個世紀中葉《共產黨宣言》出現時,歐洲大陸的資產階級驚呼:一個幽靈在歐洲徘徊。時隔100多年,“三資”企業被請進社會主義中國時,兩種意識形態的沖突與不理解依然存在。
北京吉普汽車有限公司是家中、美合資的企業。掛牌那天,廠部大門就赫然掛著“中國共產黨北京吉普汽車有限公司委員會”白底紅字的大牌,依著這廠牌子是公司團委的小牌子。雖是公開的,但對于團的活動,美方管理者的心態是復雜的。一次,美方代總經理梅伯瑞對著落款“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北京吉普公司委員會”的會議請柬,一陣愕然。梅伯瑞將電話打到公司黨委書記兼工會主席的辦公室,說:“我接到了你們一個共產主義組織的邀請。考慮到我的信仰,恐怕不能赴邀。如果一定要我出席,那么作為交換條件,我請先生這禮拜天同我一起到教堂作一次禮拜。”當黨委書記把會議的內容向梅伯瑞解釋清楚后,梅伯瑞心里釋然,終于出席了這個會議。
更多的“三資”企業中團組織則是半“地下”的——既秘密、又公開。說其秘密,是這些企業中的團委不公開掛牌,團員也不向外方公開。說其公開,則是因為對企業中存在團組織,外方管理人員心底有數,采取了默許的態度,像北京的天倫王朝飯店、臺灣飯店等大抵算作這一類。
不管是地上的,還是半地下的,既然存在,就不僅要生存,還要發展,那么“三資”企業中的共青團又是怎樣運轉的呢?
老傳統和新招式都有用武之地
環境相殊,“三資”企業中共青團的活動方式自然也就有別于全民、集體企業。不過,圍繞經濟建設這一中心開展團的工作卻是相同的。共青團明白,中國土地上的“三資”企業自然應是中國經濟和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組成部分。
在“北京吉普公司”的一些機臺上能看到塑料貼膜的“青年五優崗位標兵”,這是團委開展的一項活動,半年或一季度評選一次。全廠3000多青年員工中每次能獲此殊榮者僅占1%左右。這1%者能獲現金100元,并獲晉級券一張,累積3張晉級券可晉升工資一級。在臺灣飯店,團委與人事部、工會共同開展了“最佳員工”評選活動,獎金亦是100元,累計三次亦可晉級。其實,這類活動與團中央布置的崗位練兵、崗位競賽皆同出一轍。這類活動因有助于企業的管理和效益,外方人員也十分贊賞。
青年突擊隊這一傳統活動在“三資”企業團的工作中也被保留下來。一次“北京吉普公司”售出的一批軍車漏裝了排氣管隔熱墊。團委組織團員、青年利用業余時間在京內各客戶點補裝隔熱墊,還同車間共同組派突擊組赴外地。為此,解放軍總后勤部送來了表揚信,美方總經理也認為青年人為企業贏得了客戶的信任。當然,這樣的突擊活動中,“青年突擊隊”的隊旗沒有飄揚在藍天下,而是舒展在青年的心中。
從習慣于向黨委匯報,而擴大到爭取外方經理的理解、支持,這是“三資”企業團的工作方法上的新招式。今年春天,“北京吉普公司”團委計劃組織一次青工運動會,時間安排在業余,經費基本自籌。方案送至美方總經理案頭。美方總經理把黨委書記、團委書記請去,進行了一場彼此了解對方、說服對方的談話。結果是美方總經理痛快地首肯了方案,并將時間由業余改為生產時間,參加人員由青工擴大為全公司員工,入場式運動員改為統一著裝,員工午餐標準提高到10元,由公司一次性撥款20萬元。在舉辦運動會中,共青團想的是要
培養全面發展的人,豐富青年的業余生活,提高團組織的吸引力;美方總經理想的是增加企業的凝聚力,新上任的總經理出現在運動會入場式檢閱臺上無疑會有助于提高自我形象。——求同存異,一個成功的運動會出現了。培養全面發展的人,也是北京臺灣飯店團委的一個工作目標。今年春節前后他們舉辦了一系列迎新春活動,一次飯店員工在服裝表演中,分別著工裝、時裝進行表演。表演令外方經理驚喜叫絕:“沒想到,我店擁有這么多漂亮、瀟灑的員工。這樣的表演應該走出飯店,走向社會。”一些青年圍著團委書記說,以后團的活動一定再叫上我們,有的還提出了入團要求。當然,他們對團組織的了解還不全面,但活動顯然使團組織擴大了在青年和外方管理人員中的影響。
在“三資”企業中,觀念的沖突、利益的紛爭是時常出現的。因此,共青團就要學會用有效的手段,維護青年的合法權益、甚至民族的利益。
北京T飯店,在籌建工作進入尾聲時,中方副總經理在董事長的支持下,提出必須按時開業;外方總經理認為沒有條件,不予支持。中方考慮,在貸款合同中簽署的開業日期是一種法律承諾,不按時開業也就難以按時還貸,中國的企業信譽將受影響,畢竟中方入股60%,幾千萬人民幣只投入而無產出令人心痛。于是,在尚未完成全部內裝修的情況下,600多名員工自備工服,自帶水盆、抹布、笤帚,進入飯店,打掃衛生。外方總經理沒見過這陣勢,直搖頭:“簡直亂了套。”但那位團干部出身的中方副總經理自有一套,向不同崗區的員工分發四種不同的出入證,發揮員工中團員的作用,分層管理、分區作業,終于使飯店按時開業,維護了中國企業的信譽,也維護了各方股東的利益。雖然那時該店還未建團組織,但團組織的潛在威力已初露鋒芒。
還是T飯店,西餐廳經理是一個在大陸成長后出國的外籍華人,這位由外方推薦的華人喜歡用外語對中國員工訓話,在管理上又不稱職,在工作中時常開“飛單”(遇有熟人用餐不開單賴帳),并將飯店發的用于公關的“優惠券”換成錢揣入腰包。這顯然損害了飯店利益。員工不滿,屢次反映,外方總經理都搪塞不辦,反而準備找反映者的茬。于是,團委便以工會名義組織員工代表向外方總經理請愿。事情鬧到這地步,外方總經理只得俯首認帳,將那位西餐廳經理開除出店。員工則在這一過程中看到團組織可以、而且能夠保護員工的利益。
北京W飯店,一次兩員工發生爭吵,外籍管理人員要求辭退其中一人。團委了解情況后認為尚不構成辭退條件,便會同人事部采取了中外雙方都能接受的辦法妥善處理了這事。
團的活動經費似乎令人頭疼,但一位“三資”企業的團干部卻說:黑貓白貓,各有各道,“三資”企業的員工收入高,繳納的團費自然就高;在“三資”企業中活動是業余的,業余對活動提出了新的質量要求,而有質量、有吸引力的活動,青年和企業也愿意掏點錢。
與其說是困難,不如說是挑戰
與其說是挑戰,不如說是機遇
一位“三資”企業的團干部,在思考以往的工作時作了上述表述,他還說:“想起來,當初的困難似乎令人束手無策,組織不能完全公開,活動不得占用工作時間,經費必須自籌,員工流動性大,面對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團的工作環境。現在,我們走過來了,闖出來了。”——言語中既有今日的自豪,也有昨日的感慨。
共青團本來就是為理想而奉獻的事業,當初在戰爭年代,團干部有待遇嗎?共青團有經費嗎?有專供共青團用的時間和空間嗎?條件應該爭取,但把條件當作拐棍,離了拐棍就不能走路,這不是共青團。——又一位合資企業團干部這樣說。
記得漢將韓信初掛帥,軍令難行,與楚軍作戰,韓信背水結陣,并沉船毀橋,以告士兵別無退路。楚軍見而大笑:背水布陣,兵家之忌;沉舟破釜,焉有退路。但這回破釜沉舟、背水一戰,韓信贏了。雖然,今日共青團在企業改革中遇到的挑戰,還不至于嚴峻到背水一戰的地步,但對困難,寧信其有,不可視若無,早作準備,早上臺階。——作者在結束本文時并非突然地想到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