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一味

莊紅玉

你寫信來說，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平淡了，平淡到百無聊賴，而在百般無聊中，你所能做的便是把那本所愛的《朱自清散文集》一讀再讀。你借用了朱自清的一句話來問我:

你聰明的，告訴我，為什么我們的日子愈來愈蒼白了呢?

我禁不住啞然失笑:在閑極時讀一篇心愛的散文，這本身便是一種寄托；將你的情感融注到文中的意境中去，這是一種交流，我相信交流是相互的，你注入你的情感，文中的一切便在潛移默化中伏在了你的心底。既然你的日子里會有散文，散文是燦爛的，怎么能說你的日子是蒼白的呢?

不久你又寄來了你的困惑:為什么我沒法體會出生活的多味呢?

為什么?我一時竟無法回答。我相信我們的生活相似之至。我們并不是無法品出生活的味兒，而是生活的規律化使它已變得平淡了。

但是平淡又何妨呢?我常常在晚間，捧一杯淡水，慢慢兒地喝，細細兒地想。我知道我手中的這杯水是再平淡不過的了，無色亦無味。但是，從來沒有哪一個人會說他終于厭倦了飲水。

在水的平淡中，人們可以挖掘出無窮無盡的哲理來。比如友情，便有“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水之誼，雖然淡然，卻是一種永恒，是生命的一部分。我們的日子，人們總說流年似水。我一直在想，那并不一定只是借喻了水的流動性，或許在人們的潛意識中，發現日子的平淡正如水的平淡，在平淡之中，可以找出許許多多并不平淡的東西來的。

你在讀朱自清的《匆匆》時，我便覺得那已經不是平淡了。我不知道你是否也如此想，像我現在，坐在這紫色的臺燈之下，費盡了腦汁，只為了給你寫一封信，這也是一種不平淡。在這個時刻，有我的思考，有我對你的友情，甚至還有窗外的月光，如水般地灑在我的書桌上。

我相信，我們都曾經并且還會有許許多多這種時刻的，只是當一切都成為經常時，你便覺得一切平淡之至。

這種平淡，早已是不平淡了——你覺得呢?

(燕平生摘自1994年4月25日《北京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