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情

悅　心

木易的散文《回家》好美。讀了好幾遍，越讀越覺著她講的都是自己要說的，只是一不留意讓她搶了先。所不同的是，我出嫁了，真成了春節也不能回家的那種。

我是前年在北京結的婚。婚后便帶著先生回家看父母。爸精心挑選了一輛漂亮的紅色小轎車到車站接我們。媽迎在家門口。小轎車一駛近家門，弟便放了一大串鞭炮，下了車，發現門上、窗上貼滿了大大小小的紅“喜”字。我說，這是干啥，又不是娶媳婦。媽說，一樣，迎回個女婿一樣。媽一邊用雙手搓摸著我的手，一邊仔仔細細打量著新女婿和當了新娘的女兒，嘴上掛著笑眼里卻淚光點點。在家沒呆幾天，我們就返京了。臨走的那天，爸總是拉著女婿聊啊聊，兩人抽了一屋子煙。爸說:“她從小就任性，你別太慣著她，該訓就訓，打也中，只是別打壞了……”爸那架勢像是在進行一項復雜的交接班工作。

面對著將要與自己的女兒相依相伴共度人生滄桑的那個男人，爸似乎不知怎么說、說什么、說多少才放心讓女兒隨他去。媽則像所有將要送女兒出嫁的母親一樣，那一天眼淚就沒斷過。我是最看不得媽流淚，只要那邊媽的眼圈一紅，我這邊肯定先淚珠串串。因此，我不但勸不了媽反而陪著她傷感。爸說:“掉啥淚，這丫頭從上大學那天起不就跟出嫁一個樣?”媽還是抽泣，好半天就說了一句話:“打今兒個起恐怕一年也回不了一趟家了……”

以后，趁著出差的機會又回過幾次家。每次離家感覺都像又出了一次嫁，那種別離的傷感久久難以釋懷。小站上爸媽那相互攙扶的身影和秋風中飄動的白發，想起來便讓我心痛。俗話說“孝子不遠行”，我竟真的有不孝的自責了。我忽然感悟到，這已不再是自己對父母的依戀，而是對父母一種難以割舍的牽掛。于是，風雪交加的寒冬惦著父母的小屋可暖和；大雨傾盆的夏夜惦著家里的門窗可關嚴；爸去外地作業惦著他多病的身體能否禁得起跋山涉水；媽一個人在家又惦著可否寂寞……寫信我覺著太慢，因此一改往日寫“長篇抒情”家書的習慣開始打長途，幾天之中必有一次。以前爸只說媽嘮叨而現在卻只說我嘮叨。從爸的怪嗔中我能感到那份欣慰和滿足，盡管我真的只是“嘮叨”。

人生就這樣。當你終于覺著自己不再需要父母牽掛和操勞的時候，你又開始為父母牽掛了，當你終于不再“盤依父母身軀之青藤”的時候，你又“成為父母蹣跚行路的手杖”了。親情就在這種相互依賴和牽掛中不斷濃稠深厚。親情這讓人看來好牽心好累的東西，實際上又很美很甜很高尚。

丈夫對我是極疼愛的。我也自認為擁有了一份世界上最甜蜜的愛情。可即使這樣也減不了我思鄉的情愫。這使我明白了，任何感情也替代不了親情。

小時候，親情是父母溫暖的懷抱；少年的時候，親情是一封封飽含思鄉情懷的家書；成年的時候，親情是一份深長的牽掛；老年的時候，親情又是一種心靈的歸宿。親情到底是什么?親情是一種永遠減不掉的思念，永遠抽不去的牽掛，永遠替代不了的關愛，永遠忘不了的根。

(逸群摘自日《中國婦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