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人們的眼睛

王林

生命隨著時代的發展而輝煌，是一個人的幸運。

十幾年的改革開放，一個引人注目的現象是，大批有作為的青年干部走上了領導崗位，自1978年至1993年底，36萬年輕干部擔任了縣處級以上的領導職務，他們英姿勃勃的身影，使中國的發展顯示出了青春的活力。但是，個別黨員干部的腐化墮落，嚴重損害了我們黨的形象，損傷了人民群眾的信心。今年1至9月，就有1238名縣處級以上的干部受到黨紀政紀的處分。在這些人中，一些本應肩負起跨世紀重任的青年干部卻被人民無情地拋棄了，他們忘記了自己賴以生存的基礎，在春風得意中卻看不到人民那一雙雙充滿期望和焦慮的眼睛……

一

看著人民的眼睛。怎樣才能讓這個將要談論的話題引起人們的注意？請先看兩個小故事。

在寧夏南部山區西吉縣田坪鄉的一個小山村里，有個叫李講學的10歲男孩，他喜歡上學，可是家里連吃的糧食都快沒有了，家里的雞早已不下蛋了，再沒有一分錢可以讓他還上拖欠學校的書費。這一天，烈日炎炎，小講學為了能繼續走進他心愛的課堂，就決心到山崖上去挖一棵別人都不敢去挖的大刺根，刺根的皮可以做中藥，換點錢也可以向學校有個交代。10歲的小講學艱難地爬上山崖，可是當他縮著身子，挖出半個根部用力拔時，一大塊土疙瘩塌了下來，小講學腳下一滑，摔下20多米深的山溝中，隨之落下的厚土重重地壓在了他的身上。帶著一個美好的夢想，10歲的小講學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死時，他的小手依然緊緊地抓著那棵一起滾落下來的刺根……

再講一個故事。廣東省徐聞縣邁陳鎮，有一個鎮黨委書記叫伍民，這一天下午，伍民與鎮委兩位干部和兩個朋友帶著四個在卡拉0K歌廳陪唱陪舞的姑娘驅車到該縣沙灣海水浴場。伍民與一個姓曾的姑娘共用一個橡皮圈在海水中盡情嬉鬧，他們已是老“朋友”，每次陪伍書記玩一次，她都可以得到伍書記給的“小費”100元，伍書記出手大方，但伍民并不用自己破費，這些錢，他都讓下屬單位或“有關”老板給付。這一次，伍民照樣與曾姑娘到偏離人群100多米的海里調情玩樂，半小時后，伍民突然感到胸口憋悶，說：“我累了。”便趴在橡皮圈上，當人們把他拖上岸時，他已因心臟病突發離開了這個未能享盡歡樂的世界……

兩個生命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我們的生活沒有因此而有任何改變。不過，我們可以發揮一點想像：當伍民在另一個世界遇到小講學時，看著那雙充滿渴望的眼睛，伍民將會是悔恨不已，還是無動于衷？兩種可能都合乎情理。因為我們還沒有理由相信我們的干部面對人民的眼睛都會感到不安，都會捫心自問是否有愧于共產黨員的稱號，是否曾時刻因人民的疾苦和國家的命運而寢食不安。

20多年前，一位縣委書記去看望一位農村老大爺，老大爺感動得連聲道謝，這位縣委書記慌忙阻止了他，并發自肺腑地說：“我就是你的兒子。”20多年過去了，人民在心中依然銘記著這位縣委書記的名字，他就是焦裕祿。

今天，當一些干部走下豪華轎車時，還能對一個一生辛苦的老農說一聲“我就是你的兒子”嗎？

焦裕祿為未能徹底改變蘭考的面貌抱憾而終，而蘭考人民為失去了自己的好書記、好兒子而垂淚至今。20多年后，在革命老區河北省阜平縣，當縣委書記王振榮升遷告別時，群眾為他送來的竟是刺目的花圈和飄飄灑灑的紙錢！

人未死，情先絕。為什么對比如此強烈？難道阜平的人民與蘭考的人民有什么不同？人民是一樣的人民，干部卻不是一樣的干部！在全縣四分之一的農戶年收入不足200元的阜平縣，王振榮和他的繼任者宋錫九等一班人把人民賦予他們的權力作為榨取人民血汗的資本，他們大吃大喝，索賄受賄，用公款興建私宅，副縣長劉丙臣從向人索要電視機、照相機一直要到棺材板，貪欲無邊！在阜平這個當年被譽為“每個村莊都是堡壘，每個群眾都是戰士，絕非輕易撼動的地方”，王振榮等人卻輕易而無情地傷害養育了他們的30萬阜平人民！

行不義者必自斃，但是幾個腐敗分子的一夜惡行卻可以動搖我們黨多少年的艱苦努力！一位農民當聽說有干部要下來檢查工作時，竟在自己的門前貼上這樣一副對聯：“愛黨愛國愛家鄉，防火防盜防干部。”橫批是：“理當如此。”這位農民所在的村子一年年貧困如初，可是9名干部一年吃3萬，3年竟吃掉包括村里的農機和公房材料折款在內的10幾萬元！當那位下來檢查工作的領導了解到這些情況后，也不得不嘆息，確是理當如此！

曾是魚水情深，曾是水乳交融……

二

那么，再講一個感人的例子。在天津，有一個優秀的黨員干部——南開公安分局戶籍科副科長方增光。有一位姓周的女工，曾是個下鄉知青，在農村結了婚生了孩子，返城后一家4口3個人沒戶口，靠一個人的工資苦熬度日。1990年國慶節前，她帶了6條魚兩瓶酒兩條煙，向親戚借了500元錢來到方增光的家。方增光不在家，他的愛人勸小周不要急，一定把她的情況轉告給老方，但是禮物卻不能收。小周不放心，第二次又帶著土產品來到方增光的家。方增光一見她手里的東西，就說：“小周，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符合條件我一定辦，不符合條件我也辦不成，送東西也沒用，你要是不拿走，我就送到你廠里去。”小周一聽，幾乎哭著說：“大老遠的，怎么叫我提了來再提回去。再說，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方增光嘆了口氣，說出這樣一段話：“小周，雖說這些東西不值錢，可你一個婦女養著三個沒戶口的，容易嗎？我收你的東西，不等于是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嗎！”方增光后來對一位親戚說過相同的話：“你問我為什么不收禮，其實這道理很簡單。頭頭腦腦有權有勢的人用不著來求我，凡是來求我幫忙的人都比我困難。普通百姓沒戶口那難處還用說嗎？收他們的禮不等于喝他們的血嗎？我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我的兒女著想。我不能讓別人指著我孩子的脊梁說：‘他是喝人血吃人肉長大的。……往大了說，我不能讓群眾罵我是假共產黨員！”去年3月，因為勞累，因為疾病，因為營養不良，方增光倒下了。當他的事跡傳開后，有人說：“這都到了什么年頭了，管戶口的人這么廉潔，這是真的嗎？”那位姓周的女工總是哭著對人說：“我女兒的戶口解決了，方大哥沒喝我一口水沒抽我一支煙。現在這樣的好人實在太少了，可我知道，他是真的！……”

他是真的！當人們為方增光這樣的黨員干部而感動后，卻總是加上一陣嘆息：這樣的好人實在是太少了。……

這是群眾的渴望，也可以說是祈求！追究這句話的準確性毫無意義，作為共產黨員，作為干部，聽到這句話怎能不以手加額，痛心深思？因為我們沒有理由指責群眾的苛刻，因為確實有不少的黨員干部以他們公然的奢靡和無恥的攫取一點點侵吞著人民的利益，蠶食著群眾的希望。

中央某部的一位處長下去進行工作調查，地方的干部要送給他禮品，他堅辭不收，實在推不掉，他便把禮品留在了招待所里。他的這一舉動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結果：地方上一時沸沸揚揚，到處都在傳說，這位干部收的禮品多得拿不了，扔在招待所的就是一大堆！

這像是一個笑話，卻是異常苦澀。如果你是一個共產黨員，特別是如果你是一個干部，那么，為什么不想想在群眾的心里，是不是還保留著你的位置？

彌足珍貴的是，人民依然滿懷希望，因為，人民還在為方增光這樣的共產黨員而感動！

三

1994年春節前，錦州市委書記張鳴岐來到停產的橡膠制品廠的一位老工人家里，一進門，他覺得冷颼颼的，就問：“老師傅，是不是家里沒有煤燒？”老工人說：“有，有。”張鳴岐摸了摸冰冷的爐子，知道老工人說的不是真話，強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他說：“老師傅，我的工作沒做好，大過年讓你沒煤燒，我對不起你。”老工人卻握著張鳴歧的手說：“我向領導提個建議，再窮也不能賣掉橡膠廠的設備……”這時，張鳴岐的眼淚奪眶而出……

在這樣的人民面前，張鳴岐哭了。為百姓的疾苦而自責而不安而落淚，只有這樣的干部，在危難時刻，才會表現出共產黨員的英雄本色！張鳴歧，一位市委書記，竟成為洪水圍困錦州后的第一個犧牲者！在向他遺體告別的那天，錦州人民冒雨站在長街兩側，男女老少為張鳴岐而哭，這是人民對一位好干部的真心回報。

1987年5月，在仕途上如日中天的江西省第五任省長倪獻策因犯徇私舞弊罪而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年。倪獻策在寫給情婦的信中說：“自私是為人之本，人就是以自私為基點，互相暗算，互相利用。為達到這個目的，施展各種手段……”這樣的干部，無論他曾表現出多少才干，曾獲得過多少贊譽，但是誰能相信一個常常于高級賓館的豪華客房中與情婦約會，可以一連多日閉門不出的人，面對500萬尚未解決溫飽問題的江西革命老區人民，他會流下眼淚？

也許，這就是張鳴岐與倪獻策者的區別所在，這也就是人民選擇誰拋棄誰的最直接的原因。一位紀委干部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這樣的人，你就是讓他搞腐化，他也搞不了。

幾年前，曾有干部笑談自己掌握的原則：隊不能站錯，兜不能掏錯，床不能上錯。

那么沉溺于酒色財氣，金錢美女，權高勢赫，卻忘記了養育自己的百姓，豈有不站錯隊的道理？一位青年干部說：“作為一個干部，群眾認帳，社會接受，才是立足之本。群眾認你這個公仆，你才有資格去服務，去效力。群眾不選擇你，不要你，你就失去了服務的機會，失去了舞臺。”

有一則民謠，叫做“新四項基本原則”，據說流傳相當廣泛，作為一個黨員干部，不妨打聽打聽，你聽了是不是還會無動于衷。

笑也好，怒也好，事實是：這并不是百姓酒足飯飽后的無聊消遣1前河北省唐縣縣長宋秀林，也曾言之切切地說：“歪風不剎，黨風難正，民心難順，愧對老區人民！”但事實是，宋秀林在唐縣任職期間，總收入不足6000元，可是在他的家中竟搜出索賄所得的人民幣13萬余元，僅受賄的煙酒一項價值就達上萬元！

也許在今天看來，宋秀林的劣跡并不讓我們吃驚，動輒百萬之多的大案再不像當年槍斃劉青山、張子善時那樣引起轟動。迎賓十菜一湯，嘗八寶雞、鳳凰腿、全家福，山珍海味，直吃得挺腹伸腰，花公款何必小氣；陪客一桌十座，品五糧液、杏花村、味美思，佳釀名酒，喝他個天昏地暗，慷國慨干么傷心!

但是，于夜深人靜之時，我們細細思量，上有先烈不安之靈魂，下有百姓憂憤的眼睛，我們能不冷汗浸褥，神悸心驚！

聽聽江澤民總書記的告誡：“現在仍有一部分地區的群眾還未解決溫飽問題，生活還很苦，心里記掛著他們的困難，作為一個黨的干部，你還好意思盡日美食豪宴，輕歌曼舞嗎？”

四

共產黨的根本宗旨是什么？答：為人民服務。

對所有的黨員干部來說，這是一道最簡單的試題。可是最簡單，往往也就是最難的。

黑龍江省牡丹江心血管病醫院院長劉曉程，為挽救受疾病折磨的患者，拼死工作，曾14個小時未下手術臺，也曾為救一個病人三天三夜不合眼而暈倒在手術臺上。他每年只有在年三十晚上才回家一次看望年邁的雙親。1990年回家時，母親已是晚期心衰，手連筷子都不能拿，劉曉程感到愧對年近80的雙親。可是母親卻顫抖著拿起毛筆，為他寫下了八個大字：“醫乃仁術，好自為之。”劉曉程熱淚盈眶，他說：“我怎敢不為人民、為患者肝腦涂地，獻出全部的愛1”當他流著眼淚扶起為了自己患病的兒子跪在他面前痛哭的農村婦女時，他問自己：還有什么比這更純真的人際關系嗎？還有什么比這更能說明醫生的價值嗎？

這是真正的共產黨員，這顆心是真正的共產黨人之心！

早在60年前，毛澤東曾鄭重地提出：“我們應該深刻地注意群眾生活的問題，從土地、勞動問題，到柴米油鹽問題。婦女群眾要學習犁耙，找什么人去教她們呢？小孩子要求讀書，小學辦起了沒有呢？對面的木橋太小會跌倒行人，要不要修理一下呢？許多人生瘡害病，想個什么辦法呢？一切這些群眾生活上的問題，都應該把它提到自己的議事日程上。”這之后，毛澤東明確地說過：“共產黨員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應以個人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應以個人利益服從于民族的和人民的利益。因此，自私自利，消極怠工，貪污腐化，風頭主義等等，是最可鄙的，而大公無私，積極努力，克已奉公，埋頭苦干的精神，才是可尊敬的。”直到今天，這依然應該是共產黨員的座右銘。

要做到這一點，又談何容易！

但是，舉頭三尺有神明！這神明就是人民，當你權力在握，當你春風得意，舉手投足，不要忘記上有黨紀國法之利劍，下有民心毫厘不差之準繩，你能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為民為國，克已奉公！

怎能討價還價，因為你是共產黨員！為人民服務，難不難？難。那么怎么辦？

請看著人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