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孩子成為復仇者的獵物

彭建梅

“人質，十萬火急”

“親母殺子震驚杭城”

“繼父殺子法律不容”

“厄運降至襁褓中”（一起特大殘害嬰兒案）

“京城綁票奇案”“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1994年5月份槍決了三批犯罪分子，其中一批是傷害無辜孩子的罪犯：一次槍決5名。”

……近期各大報刊顯要位置傳出來的這些信息，給我們一個警告：報復的魔爪正伸向無辜的孩子！未成年人面臨報復威脅的警聲正破空凄厲而來，不容我們絲毫的回避！

婆媳不和，只因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然而，小事釀成的仇恨卻使無辜的孩子慘遭滅頂之災

1994年8月13日，湖南省常德縣人民醫院急診室，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滿臉通紅，淚流不止，哭聲凄慘，滿嘴白煙直冒。令對“慘狀”司空見怪的醫生也慘不忍睹，撕心裂肺。這個出生僅僅105天的嬰兒被伯母灌吃硫酸，慘遭滅頂之災。事情發生在湖南某縣一個經濟上并不貧困、文化上并不低水平的家庭。曾海臣、趙伏桂老兩口因生活上的一些瑣事經常鬧些口角。大兒媳李敏麗不知為什么心里總是偏向于七十多歲的公公。每當她把飯弄熟后，看到公公還沒吃飯，就喊公公一同去吃。這本屬人之常情，但婆婆卻多起心來，她認為老伴與大兒媳有不正當關系。李敏麗為此很生氣，認為婆婆太可恨，要報復她。于是她向弟媳黎蓉的兒子——小子悅伸出了報復的魔爪。

1994年8月13日中午，李敏麗趁黎蓉在廚房炒菜，把侄兒從搖窩里抱起來，將裝有硫酸的膠瓶子靠近侄兒的嘴邊。無知的小子悅以為是奶瓶，自然地、條件反射地張開了小嘴。“哇——”的一聲哭喊，驚天動地！接下來是故事開頭的那一幕。

搶救、開刀、造胃瘺、食道擴張，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一個幼小的生命上。但這僅僅是磨難的開始，苦海無邊，苦難沒有盡頭。

1993年11月8日，北京兒童醫院最權威的教授張振英給子悅施行了胃造瘺手術。子悅的生命雖保住了，但食道治好已是不可能的事。據北京醫院最權威的教授估計：十年或二十年后能喝粥就算成功！當罪犯李敏麗被問及“為什么要傷害一個僅105天的嬰兒”時，她的回答卻是輕描淡寫：“我當時只是想把子悅搞一下，引起家里不安寧，報復一下婆婆。”而李敏麗自己承認“懂得硫酸的性能”。

類此悲劇在近期時有發生。僅《北京法制報》上半年就報道了五六起。由于社會動蕩變革，工作節奏加快，角色錯位，生活壓力加大，利益沖突加劇，人際關系緊張化，“人與人之間就像誰欠了誰的債一樣”。一些人無法適應新變化而出現形形色色的變態心理和極端行為。孩子是最重要的，因而最容易成為復仇者的獵物。因為復仇者的邏輯從來都是“毀掉某某最重要的！”復仇者的非人邏輯恰好反映了我國未成年人生存環境的一些不良方面：某些地區某些人仍然把孩子當作一種“最重要的附屬物”，而不是一個具有獨立尊嚴的人。孩子的這種“附屬物”地位如果得不到改善，他怎么能擺脫那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

婚變、情變本是成年人之

間的感情糾纏，然而由此

產生的情仇，卻使孩子成

為感情報復的對象

1993年10月23日，9歲學童陳義帶著童稚永遠地告別了人世。陳義的爸爸陳某自妻子離去之后，生活頓時亂了方寸。1992年夏天，朋友給他介紹了一位姑娘，叫李克，25歲，江蘇徐州人，在空軍總院干臨時工。見了幾面，他覺得這個姑娘不錯，就開始了交往。沒多長時間，李克就搬到他家里住了。李一直嚷著要和他結婚。可他的親戚朋友們都反對，說李是外地人，結婚以后的好多事都沒法辦。李克回家開來了結婚證明，要和陳某去登記。可陳某以親友們反對為借口，一拖再拖，終于把李克拖急了。一天，李克下班去了陳家，見只有陳義一個人，就說帶他出去玩。他們來到了京密引水渠邊上。陳義很高興，談同學、談學習……李克看著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處境，又想起了把自己拖入這種難堪境地的陳某。她越想越氣，怒火中燒：你不讓我幸福，我也不讓你幸福！于是，她把陳義當成了陳某，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很快，陳義不動了。李克這才慌了神兒：就這么把陳義抱回家，他們家人還會要我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抱起陳義，把他扔進了河里。這個無辜的孩子就這樣被情仇奪去了生命。

越來越多的孩子被卷入婚變、情變事件中，不僅失去了家庭的溫暖，而且成為直接受害者。以青海省為例，青海自轟動全國的因望子成龍而發生的“夏斐事件”以來，又因婚戀變故連續發生“4歲幼女楊俊瑤慘死在生母手中”、“生母虐待親生女兒的‘蘇麗事件”和震驚全國“血淚祭錦連”案。俗話說，天下孩子父母心。然而，最可悲的是悲劇仍然在發生。一些父母將生活的失意和社會對自己的不公任意泄憤于孩子身上，孩子成了“受氣包”“出氣筒”；而孩子因為毫無自立、自衛能力真正生活在社會最底層，金色童年變成黑色童年！

兒童期最大的特點是：享受人生的權利，沒有強制性的義務。兒童期本是人性自然發揮、自由生活自由學習自由玩耍的金色時光。而這些“小太陽”卻因成人世界的恩怨和仇恨而無辜的殞滅了。不斷發生的成人之間的經濟糾紛，又成為侵犯未成年人人身權利的新的防不勝防的陷阱

最近，記者就未成年人的無辜犧牲問題走訪了最高人民檢察院法紀檢察廳侵權案件偵查處張志杰副處長。張副處長介紹說，除了上面講到的因家庭糾紛和婚姻情變孩子成為無辜的犧牲品外，隨著經濟詐騙和經濟糾紛的增多，討債劫持人質的案件有增多的趨勢。而這種“人質”型侵權案主要威脅著老人、婦女和未成年人，其中未成年人占相當大的比例，且案情復雜。今年上半年偵查的幾件轟動全國的“人質”案幾乎都是涉及未成年人的。這些孩子的年齡從1歲到17歲不等。

中學生胡聰穎被劫持一案典型地反映了這方面的問題。今年三四月份，江蘇省東臺市京港鎮6個村48戶漁民，將價值193萬元的鰻魚交給當地征洋村吳禮平等人。吳等與福建省莆田縣黃石鎮的胡金華交易，胡收貨后，未按約定付款，而是低價拋售、脫貨求現、攜款潛逃；吳禮平等因索債不得，便伙同他人，雇了社會上的流氓，將胡金華的侄子17歲的胡聰穎作為人質帶到江蘇。由此，經濟詐騙案引發人質案，而人質案、詐騙案又與數額巨大的民事債務糾紛交織在一起。在人質案犯看來，被騙的193萬元是漁民冒著生命危險捕鰻苗得來的血汗錢，它牽動6個村48戶漁民的切身利益。因而在吳禮平及其鄉親的心目中，第一，不認為扣押人質是侵害公民的人身權利，認為“欠債還錢”“給錢放人”是天經地義的。第二，明知故犯，無可奈何：一方面由于各種原因法院判決慢，執行難。就像吳禮平所說，“報案，可能是長期的。通過法律途徑花費太大，一年兩年不能解決，有時勝訴了，當事人跑了，沒錢了。”另一方面，要不到錢，債主臨門，雞犬不寧，家破人亡，無處可逃，坐牢也是一條出路。正如一些小報所言：“笑著進監獄”。雖然吳禮平是詐騙案的受害者，有令人同情的一面。但他也是人質案的害人者。盡管人質案犯聲稱他們“不敢動人質一根毫毛”，甚至以“好飯好菜”招待。但這種非法拘禁行為事實上是侵犯了公民的權利，特別是當罪犯以自立、自衛能力極弱的孩子為拘禁對象時，嚴重危害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其中陜西有一個1歲9個月的孩子，被扣作人質幾個月，解救出來時就2歲了。這么幼小的孩童被卷進成人世界復雜的爭端，這種境遇將給孩子幼小的心靈烙上什么樣的印記呢？

面對孩子的這種非人道境遇，我們不禁要問：人的價值和物的價值哪一個更高？

時有發生的拐賣、綁架，不僅直接威脅著孩子的生存，而且給孩子的世界籠罩著恐怖，使家長和孩子陷入一種不安：家長不得不限制孩子的適當自由，并且告訴孩子一些“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而這種環境陰暗教育對抵制拐賣、綁架可能于事無補，卻使一些孩子小小年紀城府有余而愛心不足。

“兒童期”的概念始于16世紀，它是一連串革命特別是人道主義運動的成果之一。這個概念經過300多年的發展，終于有了“兒童尊嚴”、“兒童權利”的觀念，在一些比較現代化的社會里，成人對孩子的態度，已起了革命性的轉變。今天，對兒童重視的程度，已成為社會進步的一個重要指標。而我國兒童目前的生存狀況卻仍然令人憂慮，從《夏令營中的較量》到《1994年中國青少年社會問題預警報告》表明，全社會在承認兒童是值得尊重的發展中的個人而不是父母和社會的工具方面仍然沒有形成共識，特別是不斷發生的以非人道對待兒童的惡性案件更是令人觸目驚心。在法制觀念沒有深入人心的現實條件下，孩子的這種非人道境遇，難道不能喚醒成人世界的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