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
那年冬天的雪,總是紛紛揚揚地下不完。田園、山川都茫茫一片,所有的枯枝朽木也都銀妝素裹;鄉間的小徑上行人稀少,低矮的天空里不時飛來幾只覓食的麻雀,還嘰喳嘰喳地呼朋引伴。我馱起滿是希冀的行囊,終于走出了北國的冬天,計算著怎樣走出人生畫地為牢的一隅;幻想著北國冬天以外的地方是異常絢麗的,像璀璨的江南風景。
我們這個時代,我們這些人大抵都怕孤獨,怕與寂寞為伴,可又常常得享受飲泣難耐的孤獨和寂寞。每每向幻想世界邁出一步,就打碎了在無數個浪漫月夜下醞釀的溫馨樂園,額頭上便增添了微妙的厚實、豁達、堅毅和成熟。
星移斗轉,桑田變遷。我的目光在尋覓生活中的那份誠摯和友善,在求索生命的升華和永恒。
八月十五的圓月升起,異鄉的月光總不如家鄉的柔和。家鄉的月光里孕育著我的童年的傳說故事,在那些故事里媽媽也是逍遙的,多想用潔白的月光抒寫一束思鄉的詩行。
日月星辰總是瀟灑自如地堅持著它們的征程。它們的恒心和意志常讓人羨慕和妒忌。我的翅膀有時總是沉重的,故作瀟灑也是徒勞。但我不頹廢,不消極,我內心始終不渝地燃燒著忠于現實、忠于生活、熱愛生命的烈焰。
然而,腳踩在異鄉的泥土上總是顯得發軟。悠揚婉轉、如泣如訴的馬思聰的《思鄉曲》好動人,時時催我淚如泉涌。平淡無奇的李春波的《一封家書》也格外親近。恍惚間仿佛觸摸到了故鄉的泥土,聞到了家院的雞雞犬吠。春去冬來,我遠離養育我的那塊土地已多少年了?其間失卻了許許多多、零零碎碎的習憧憬,也因此而打撈到了無窮無盡的思念與懷舊。
歲月的河永恒奔流。我張開記憶驀然回首。縱然生出千絲萬縷的追悔——悔我求索路途中的迷失,悔我坎坷歷程中的冒險,但那定然也只是莫名的惆悵。我太像一個不懂世故的孩子,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徑。我仰望蒼穹深處的北斗希望它給我幾許照亮迷途的光明。我也曾醉心于黃昏,暗戀于黎明;盡管心里像是茫茫的大漠,足下的路是那樣生疏。有時我好渴,企盼故土就在前方,喝一口故鄉的井水,舒舒坦坦地叫一聲:奶奶!
歷史的車輪輾過,留下清晰的轍印。我的臉膛印下了滄桑,長出了歲月的苔蘚,布滿了陳年的老藤枝蔓。在彎彎曲曲的生命流程中,我醉過,也醒過;我得過,也失過。如今的我,行囊有時空空,有時豐實。
我是我生命的舵手,沿著我選定的波濤的浪尖漂泊,采摘著大海的奇葩,領略著人生的智慧。北國冬天以外的世界無限博大,我欲走出冬天,又懷念冬天。我是大自然的子孫,我畢生也走不出包羅萬象的美好山河。我想找一塊寧靜的藍空,吮吸反思的空氣。
我想找一個透風的窗口,偷窺故鄉的山水。我多想清純,如君子蘭;我戀童真,多想再次投入媽媽寬厚溫暖的胸間。故鄉的流云似水,從廣袤的北國藍空漂流到了梅雨如柳的南方,如我一樣的流浪。
哦,流浪的日子有時也像雋永的風景畫。在流浪漂泊的歲月里,有時也有花環和曙光。
北國冬天的景色好美,漂泊生涯中總是在睡夢中迷戀。我要回去,可我找不到歸途。我多想回到北國的”家“去,那里有火熱的炕頭,動聽的鄉音……
我心里長出了一根長長的思鄉思家的牽藤,可我并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