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支歌流進了血管

張健桐

血袋里暗紅色的液體，沿滴管一滴一滴地流入我的脈管，手臂上一長段靜脈已經微微脹痛1。面對健康的受挫、感情的失落，躺在病床上的我此刻虛弱極了。

已經是第八袋血漿7，我喃喃地重復著袋上的文字：姓名：黃群；血型：B：獻血日期：1990年4月10日。我清楚地記得前七袋上的姓名還有陶玲、于慧嫻、張偉……

這個黃群，是男還是女?B型血，也和我一樣感情用事、敏感好強嗎?他(她)自然擁有健康，不知愛不愛讀書?重要的是，他(她)快活嗎?還有，陶玲，嗓音一定很明亮，就和窗口的風鈴一樣。于慧嫻，想來是個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吧?張偉，這個名字不個性化，無從猜測他的類型，但這又何妨?這八個姓名對我已是如此親切，他們的血液和活力匯成一股潺潺的溪流，溫情地注入到我蒼白的身體和靈魂之中。

應該說，世界待我真不薄，那么多陌生人給予我這個普通公民的，是他們生命的一部份。而生命，難道不是一切之中最可寶貴的么?沒有這珍貴的血，我那些挫折、失落只能成為過于奢侈的情緒，而不得不敵強我弱地與死神孤軍作戰了。

鄰床的收音機打開了，歌聲溫暖得像陽光。那首歌是《讓世界充滿愛》。以前認為這僅僅是一首純藝術歌曲，漂浮在感情的高空。此刻聽來，卻體味出一種不能用眼淚表達的境界，一種博大得讓人負擔不了的深情。它的音符和血液一起滴進脈管時，我覺得自己有勇氣承受更多的苦難。八個人的鮮血足以讓我頂住八次死亡，而每一次，都應該是對這個世界的回報啊!

一種升華了的激情洋溢在胸中。我意識到珍惜生命的含義是更頑強更積極地生活。我感到自己不再虛弱，那些慷慨的給予在我體內流成了音樂。我想，當它再度流出時，將更濃、更熱、更具活力。黃群、陶玲……還有千千萬萬親愛的朋友們，你們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