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
行兇只為煙錢
“曾九明被兒子曾銀打死了。”這消息在重慶市江北縣關興鄉五埡村炸開了鍋。
15歲的曾銀整天為煙錢發愁。特別是1994年的11月份,曾銀“手氣”不好,購煙、賒煙欠店主5元,欠同學9.6元,欠其他人40多元。這幾筆錢并不多,但對毫無收入的曾銀卻不是小數目。店主江某向他索討煙錢:“再不給,就給你爸告。”曾銀也感到欠久了,自己很沒面子,再拖下去其他債主也會找上門來。于是,他厚著臉皮向父親要錢還債。父親不給,他想到了偷。11月12日晚沒偷成,15日晚又接著干。父親把錢鎖在抽屜里,要偷到錢,首先得拿到父親拴在褲帶上并壓在枕頭下的鑰匙。夜里9點鐘,父親打起了呼嚕,曾銀摸到床前,鑰匙沒扯出,倒把父親扯動了一下。他擔心父親醒來錢又偷不成,抓起床邊防賊用的木棒對準父親當頭就是一棒。從內心講,他并不想要父親的命,只要能偷到錢就行。父親挨了一棒,“哎喲哎喲”直叫喚,曾銀慌了,就此收手已來不及,他害怕鄰居聽見父親的叫聲不得了,也害怕父親認出不會放過自己,于是又舉起了木棒……抽屜內只有40多元錢。錢到手后,他又偽造現場,演出了賊喊捉賊的鬧劇。
第一支香煙的誘惑
四十開外的曾九明是五埡村6社的農民。在林場當護林員的妻子患有特殊病癥,且很少在家,無力管也管不住兒子。管教兒子的責任自然落在他頭上。曾九明給了兒子深深的父愛。每天清晨,他天不亮就起床煮飯,為的是兒子能吃飽、穿暖趕去上學。中午有好吃的,他必然給晚上才能回家的兒子留一份。兒子開口要新衣裳,家里錢再緊,曾九明勒緊褲帶也要擠出錢購買。曾九明對兒子既不嬌寵,也不溺愛。“要好好讀書,要管好自己。”他常把此類提醒兒子的話掛在嘴上。然而,曾銀沒管好自己。他和絕大多數吸煙者一樣,熬不過青少年期的“煙草關”。他沒能抵制住第一支香煙的誘惑。在小學6年級,一次午休,曾銀和同學一塊逛馬路,楊某摸出香煙來撒。“老師發現要糟喲!”曾銀提醒道。“不會,這里沒外人。”楊某回答。同學們每人一支。曾銀盡管心有余悸,但出于好奇,也接下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吸煙。他想嘗嘗香煙到底是何滋味,于是便吃“巴巴口”,也就是抽煙時盡量不把煙霧往里吸。但頭一次品嘗就令他失望:這煙抽起來怎么火辣辣的,并且還有點頭暈?
失望歸失望,這第一支煙卻給這位小小少年的單調生活增添了某些有吸引力的內容。以后同學一起玩,有煙誰都撒,曾銀硬著頭皮抽。時間一長,光抽別人的煙不行,自己也得掏錢買,也得拿煙出來撒。雖然有法明文禁止將香煙賣給18歲以下的年輕人,但這個法在實際應用方面卻不能很好地被執行。曾銀沒有錢,小賣店的業主為了銷售,可以把煙拆開一根一根零賣給他,甚至賒帳。在這種“特別有利”的條件下,曾銀養成了吸煙的惡習。
為了過癮無所不為
有了煙癮,曾銀千方百計找煙錢。開始,他在父親每天給他的搭伙錢中宰。本來,父親每天只給他3角錢:蒸飯1角,吃一份小菜2角。曾銀不吃小菜吃葫豆瓣,每天擠牙縫似地省下1角5分。“南腰界”牌香煙3角一包,節省兩天就是一包煙錢。或者以購書、本子、筆為借口向父親騙取少量煙錢。曾銀最初抽得最多的,就是這種最低檔次的香煙,價錢便宜不說,還帶過濾咀,叼在嘴上同樣有派頭。每包6角多的“藍雁”“重慶”等煙本也是低檔貨,但在此時的曾銀眼里卻是奢侈品,只能偶爾抽抽。
成年癮君子戒煙尚難,讓一個少年改掉煙習談何容易!
曾九明一發現兒子染上此等不良嗜好,便給一頓皮肉教訓,并請親友、鄰居等共同監督。他對鄰居說:“發現這娃抽煙就給我繳,不聽招呼就給我打。”一天,鄰居發現一背書包的小孩邊行走,邊悠然自得地噴著煙圈。“這么大點,還真像個少煙哥。”鄰居走近一看,是曾銀,當即繳下香煙予以毀掉。這時他13歲。又一次,曾銀叼著香煙被熟人撞見。“為啥還抽?”熟人話音剛落,曾銀慌忙將煙折斷扔在地上,并踩了兩腳,似乎向人表明:再也不抽了!熟人離去,他又揀起了“煙屁股”。兒子的煙癮越來越大,曾九明又能有什么“回天之術”?進入初二,曾銀幾乎每天要抽一包。老是抽孬煙,既失面子,也不好抽。他認為該換換檔次了。他開始抽每包1元的“甲秀”和1元5角的“大前門”,以及2元至3元的精裝“山城”“翡翠”。開銷由此增大,曾銀整天為煙錢發愁。這時,他想到了一條財路——從賭桌上撈。最初,他和部分同學賭。憑借自己個子高、拳頭大,把對方“馬倒吃”。但這些同學畢竟也是“無產者”,身上有錢不多。于是他又經常曠課到社會上賭,為此多次被班主任老師在賭桌上拿獲,并兩次受到學校處分。
賭,有贏也必然有輸。贏了,自然有了煙錢。輸了呢,煙卻不能不抽。這時他就去偷。偷家里,也偷別人。家里的糧食,他一次偷出幾十斤低價賣掉,20來元煙錢便到手了。曾銀記不清自己偷賣家里的糧食有多少次,他估計總數不下數百斤。一次,曾銀到村里么嬸家玩,順手牽羊偷走現金100元。包里有了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購回“甲秀”香煙兩條藏起來。20多天后,么嬸找上門來,曾銀已經煙癮過足。
“我既恨它,又離不開它”
1994年11月24日,筆者到江北縣看守所采訪曾銀個把小時,身著“雙排扣”西裝的他索要香煙兩次。兩個半月后,1995年2月8日,筆者再訪曾銀,他的手指頭依舊熏得很黃,身上卻沒了雙排扣。原來,他用這件西裝與服刑的“勞動號”換了“甲秀”香煙2條,偷偷地抽了1個多月。“為什么不借坐監的機會戒掉?”“戒不掉呀!”曾銀有些激動,“我從各種渠道撈的錢,抽煙抽掉的占七八成。我賭、騙、偷,主要目的只有一個——過煙癮。這可是個無底洞,因為煙癮是過不足的。今天抽了,明天還想抽。煙這東西,我既恨它,又離不開它。”
采訪結束時,曾銀告訴筆者,再過兩天就是正月十一,這是他16歲的生日。什么時候誰能幫他把煙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