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毅彪
因為劉小勇,我不敢再去游那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游桂林,是他一個未圓的夢。
我認識他,是在新兵連。他是個個兒不高、圓臉、大眼的小伙子。我是帶他的班長,在新兵連訓練的幾個月里,我倆漸漸成了一對好戰友。
新兵訓練臨結束,照例要進行實彈射擊。那天,天氣很壞,刮風還下雨。輪到小勇打靶時,我很不放心。平時訓練,他總瞄不準。我叮囑他:“不要緊張,注意修正風影響?!彼麤]作聲,只是微笑著點點頭。出乎意料,他打得很好,10發子彈,中了91環。他笑嘻嘻地對我說:“班長,我多你一環呢!”訓練結束,他分到九班,我被任命為四班班長。有天中午在食堂,他走近我:“班長,要是還和你在一個班就好了!”
“有什么好?”我問。
“打槍,你給我鼓勵;打完仗,你還可以帶我去桂林玩……”他的熱呼呼而又有些孩子氣的話,剎那間使我心里很熱。
一個星期天,他來找我,小聲對我說:“班長,我想去看看桂林?!?/p>
“怎么,仗還沒打,就想去玩?”我勸阻他,“連隊就一張外出證,被師糾察隊抓住,要受處分的??!”
我的話令他有些失望,但他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不久,我們真的登上了南下的火車。經兩天顛簸,我們到了邊境上的龍州縣。上陣那天,我正感冒,又一個勁拉稀,渾身無力,緊急行軍中,我掉隊了……
邊境的霧很濃,能見度很低。不一會,害怕迷路的恐懼就籠罩了我。我只得順著好像是戰友們踩倒的茅草,一個勁地往前趕。就在我實在支持不住快要暈倒之時,我看見小勇站到了我的面前。
“班長,我發現你掉隊了,就留下來等你?!?/p>
彼時彼地,我真正感受到了“戰友,戰友,親如兄弟”這句話的含義。我身上的東西,除了子彈、防毒面具和四枚手榴彈外,全都被他接了過去。我不知該怎樣對他說感激的話,只好向他許諾:
“等打完仗,我一定帶你上桂林玩!”
他又是笑著點點頭。
進入陣地,他和我見面的次數就少了。戰友們的神經整天繃得緊緊的,白天應付炮擊,夜晚防備“特工”。有一夜凌晨二時,我上崗,四周靜悄悄的。我怕意外,就把隨身帶的四枚手榴彈蓋全部擰開,放在自己潛伏的位置上。突然,從我的右前方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過一會兒,連部司號員跑來說:“九班接火了,指導員叫你們密切注視哨位?!?/p>
我心一驚,擔心著他。不久,各個哨位都接火了。炮彈接連不斷地在陣地上爆炸。槍聲炮火中,我早已忘記了生死。凱旋了,我還來不及去找他,營里就通知要召開烈士追悼會。我想,會后一定要邀他去游桂林。
可是,當教導員剛念出第一個烈士的名字,我的腦子里就突然一陣轟響。怎么會是他呢?他才16歲,是虛報了年齡來當兵的啊!當確信我的耳朵沒有聽錯,我便感到有一股淚泉從心里迸出,滾燙滾燙。終于,我抑制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這以后,桂林就成了我心中的一根刺。我怕提起她,更不用說到那里去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