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里看那英

韓春麗

趕著春節文藝晚會的最后一次彩排，匆匆采訪了那英，便忙著過年了。數日后再整理采訪錄音：第一遍覺得挺好玩，第二遍覺得很可貴，第三遍覺得很受感動。

做記者數年，自信有著良好的感覺。初始的猜想與最終的結果非常吻合：這位看似不那么文雅、高貴，甚至有點隨意，自言缺心少肺的女明星，身上滿溢著時下被許多人丟失甚或不齒又被許多人苦苦尋覓的真誠。真正的美裝扮不出，更無需遮掩。

為你朝思暮想

——那英談簽約、毀約及晚會

“很久以前的一個午夜，聽你在北京音樂臺大談簽約‘包裝一事，當時你已很紅火，怎么還會考慮‘包裝？”

“當時覺得國內唱片公司已駕馭不了我。那時國內唱片公司剛剛起步，無論是音樂制作、磁帶發行、形象設計、宣傳等各方面，都滿足不了一個歌手的發展需要。斟酌再三，1993年4月跟具有多年音樂制作經驗的臺灣福茂唱片公司簽了3年的約，這期間要出5張專輯，現已出2張。”

“為你‘包裝的形象定位是什么？”

“絕對不是偶像派的。是那種特別大方、有款有形的，一看就是經過公司精心策劃、挺專業的又有點與眾不同的形象?！薄笆缗蜗?？”“有點兒?！?/p>

“《醒時做夢》《為你朝思暮想》等幾個‘包裝后的MTV感覺很不錯，與以前大不相同?？伞b后你參加各種晚會的屏幕形象感覺并沒有多大變化，為什么？”

“唉，一言難盡。容我說幾句大實話吧。在大陸上電視，有時真有種被逼無奈的感覺。在導演那里，你是孫子。你要求多了，人家會說你哪來那么多廢話。沒有人會根據你長相的不同特點為你設計燈光、尋找拍攝角度，拍什么樣就是什么樣。而你每次還得上，還得揚腕，還得讓人知道你那英還活著，你的名氣還一直鞏固著?！薄拔腋杏X你本人比屏幕上精巧細致得多?！?/p>

“簽約的實踐與當初的想像有出入嗎？”

“當時簽約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自己從事歌唱事業這幾年能出幾張好唱片、好專輯。這個目的現在已經達到。但越來越明白的是，這唱片公司永遠與歌手是對立的，合作永遠不愉快。因為唱片公司的第一直覺是要賺錢，而歌手力求的是讓自己的音樂更完美，所以老是矛盾沖突，永遠溝通不了?！?/p>

“眼下歌手毀約事件頻傳，你有沒有想過？”

“我就曾毀過約，與北京一家文化發展公司簽的經紀人約就被我解了約。因為他們不能長遠地為歌手計劃，似乎老是把歌手當作為公司賺零花錢的工具，無論有意義無意義、大的小的演出一概給你接，這樣他們每次可從收入中扣除20％，而歌手就得一天到晚地唱個不停。那一段我聲帶都唱出了問題。”“解約你有沒有賠他們一筆？”“沒有。當時只是口頭簽約，也沒有公證。既然我感覺各方面都不對頭，當然該解約。”

霧里看花

——那英談金錢、愛情、出場費

“你認為生活中什么最重要？”

“生活開心最重要。”

“對你來說，是不是有了金錢、地位、愛情就算是很開心了？”

“金錢沒有。有也只是從我們特殊的工作環境、相對于一般人來講的。我不是特有錢的那種。絕對不像有些人想像的那樣有幾百萬，幾萬肯定有。你可能不相信。我這人太能花錢了。”“有錢才能花呢。”“沒有哇。我今天手里只要有點錢，就非把它花干凈不可?！薄澳阒饕糜谫徺I什么？”“買衣服，買化妝品，買磁帶，買唱片。我對錢的概念是沒有我就不花了。我從不把它放在第一位。”

“我讀到一些談明星出場費的文章，你好像一直排在前邊?！?/p>

“這是個非常敏感的問題。我只能說，只要有的地方覺得我那英能給他這場晚會撐得住腕的話，他愿意給我就愿意去；有的企業愿意掏錢請你去歌頌他們，偏要塞給我那么多錢，我就拿著唄。而且價錢也不是我一個人拿得最多。讓我問心無愧的是：每次但凡拿了錢，我都會多唱，讓我唱4首，我帶6首去還不行嗎？另外我們并不完全貪圖錢，幾年來參加過多少場義演數都數不清了?！?/p>

“這實際上是一個社會問題。如果按你的名氣、你的實力以及你在這個行當里的排行，我覺得你可以拿那么多。但從另一個角度講，你畢竟是年輕人，你有沒有與為國家作出很大貢獻的科學家們相比較過？”

“我們是一個特殊職業。在國外，一般的演藝人員但凡有點名氣，他的收入都會比科學家高。但國外科學家收入也不低。這只能說我們國家觀眾關注的焦點不對。咱們國家工薪階層為什么一般才拿幾百元？我爸是中醫教授，一個月才拿400元，他已經很滿足了。大家窮慣了，一輩子都沒見過錢，這當然跟我國的經濟條件有關系，你不可能給一個科學家每月1萬元的工資吧？這個我們也無法去挽救?！?/p>

“第一次聽說你爸是教授，我倒很想采訪到他?！?/p>

“我爸是沈陽回民醫院的院長，我媽曾是沈陽機床車輛廠的技術員，我姐是畢業于中國中醫研究院的研究生。他們都同我一樣不太愿意接受記者采訪。我更不愿意老說我爸、我媽、咱們家，與我唱歌無關的事，我不愿提?！?/p>

“與你相比，你爸有沒有覺得很不公平？”

“有。老頭兒經常說，我干了一輩子才拿400塊錢，你小子一下就那么多，別讓錢給你弄暈了。我就回敬他：你們這些老同志呀，找你們領導去，這也不是該你嫉妒的事。我不就拿這幾年青春錢嗎？再過幾年，我唱不了了，不就沒錢了。所以我爸經常對我念叨要多為將來想想。我也想過將來不唱了學學錄音監制或錄音師什么的，我一直對此感興趣。我打算將來出國去學學看看。嗨，扯遠了，反正出場費這事兒不是我一個人能解釋清楚的。”

“談談你對愛情的看法?！?/p>

“找到一個特別溫暖的家，特別愛自己的丈夫，當然我也得愛他，就行了，沒啥可追求的了。愛情這方面只要我自己幸福就夠了?！薄澳阋呀浾业搅藛幔俊薄罢业搅?。馬上就要結婚了?！?/p>

山不轉水轉

——那英談成名“訣竅”：

淡然又極富激情

“以前你曾經設想過有一天會如此大紅大紫嗎？”

“沒有，從來沒有。咱先不說我在沈陽歌舞團唱伴唱、做替補演員那會兒從未想過，就是1988年被谷建芬老師選中留京，我也從未給自己訂過哪年一定要成名的計劃，我只是把唱歌作為一種愛好，喜歡唱，完了就不知道該干什么了?！?/p>

“你認為之所以有今天靠的是什么？是幸運嗎？”

“有那么一點。坦白地講，歌手里我是挺幸運的。歌比我唱得好的人有很多。有一次我去海南演出，在一家夜總會里，聽到一個女孩唱得太棒了，可惜她沒逢著機會。這種歌手估計全國有很多，他們也許永遠成不了名。而像我們這些歌手，不太會鉆營，只知道一個勁地好好唱歌，也許正因此，我們的水平才一天天高上去，最終才有了今天。從這點上講又不單純是靠幸運。我自己常常想，如果我不是一開始就根據自己的嗓音條件模仿蘇芮，鉚足了勁非要喊得跟蘇芮相像，而是模仿鄧麗君去唱，那我估計不會有今天?！?/p>

“聽說在你們這個圈里混，權當混跡江湖，沒有點壞水兒似乎立不住腳跟?！?/p>

“我為人坦白直率，有時會招一些人恨。但總的來說，為人處世沒有真誠是不會長遠的。這在哪個工作崗位都一樣。你虛假待人，就會失去許多有利的機會。當初我來北京時，我對圈里人一概真誠相待，一些朋友就不覺得我滑頭，喜歡與我交往，并進而把一些好歌好曲推薦給我唱。真誠給我帶來了運氣與機會。當然對那些缺少真誠的人，我絕對敬而遠之。”

“現在新人輩出，你覺得有壓力嗎？”

“沒有壓力是假的，可我擺得挺準。風水輪流轉，不可能永遠是你的天下。但對于后起之秀，他們還得慢慢磨，且磨呢。生活打擊多了，磨難多了，再不出名，一點點磨，他歌才唱得好?！?/p>

“有人稱你為歌壇‘女天王，你認可嗎？”

“什么‘女天王‘大姐大，如果讓毛阿敏聽了肯定會不高興?！薄澳悄阌X得毛阿敏在你之前？”“肯定。她們是什么級別的？她們在我們沒名前就已經成名了，這個你一定要擺清心態。當然在演唱風格上咱們就不能再說什么了?？蓮某龅莱擅夏憔驮撎拱c承認事實。”“那你給自己定在什么位置上？”“毛阿敏之后出來的一顆新星。”（我們一同哈哈大笑）

“生活中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沒有最痛苦的事情。什么事兒在我這里沒有過不去的關。我特別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把我逼急了第二天肯定會有好事兒。人得能伸能屈，能上能下?！薄?/p>

記得最后那英掐掉她正在抽著的一支煙，道聲失陪，便匆匆走了——下一個節目該她上場了。樂聲響起，那英站在舞臺的煙霧里，美得讓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