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戎
我已年逾古稀,自覺健康狀況良好。每日飲食正常,睡眠不錯,做起事來,雖不似年輕時的精力充沛,但也未被老年人常有的咳嗽氣促、腰膝酸痛等痼疾所困擾。
幾位同齡老友晤面,總要問及養生秘訣,是練氣功?是吃補藥?對他們的猜測,我笑而不答。
“那你何以身體如此好?”
“因為有一個好飼養員!”
一句話把大家說愣怔了,個個瞠目相視。
我反問:“飼養員你們都有哇!每天給你做飯的人是誰?”
噢,噢,大家穎悟過來,一陣開懷大笑,連連贊我說得風趣、形象,意味深長。
我們家有九口人。除了五個兒女,還撫養著雙方的兩位老人,可謂大戶人家了。每天的吃吃喝喝、穿穿戴戴,一副生活的重擔,全落在老伴的肩上。我呢?名譽上是一家之主,實際是每日回家吃飯,對家事不管不問的“甩手掌柜”。每月只需把領到手的工資交給她,便算完成了應盡的家長義務。家務紛繁,一概由老伴操持料理。
老伴為人忠厚,持家有方,并具有舍己為人的高尚美德。比如在三年自然災害鬧糧荒的年月里,她寧肯忍饑挨餓自己去吃“瓜菜代”,也必須讓我和孩子們吃飽吃好。十年浩劫中,我被關進“牛棚”受審查,在那夢魘般的日子里,老伴冒著挨批挨斗的危險,千方百計為我送煙、送飯,使我精神上得到慰藉,終于活了下來,而且身體也沒有落下大的毛病。
近幾年,因為生活過得平靜,我的身體比以前更好了。機關同齡人很羨慕,以為我每天不知吃得多好。其實我們家的飯食,極為一般,早晨烤饃片、喝牛奶,中午多為面食。北方人愛吃面,做法上花樣翻新:諸如面條、面片、拉面、燜面、刀削面等等。隔幾日,還要吃一頓粗糧,如玉茭面發糕、莜面烤(火勞)、豆面抿圪蚪、高粱面等等。我和老伴是同鄉,都是從“白云深處有人家”的大山里長大的,做起這些飯食來,她可以說是輕車熟路,十分稔熟,雖然是加工細作,但也毫不費時,吃起來既有濃郁的家鄉風味,且又極為鮮美可口。
按照醫生的說法,人體的發育,需要各種營養,過于偏食,并無益于健康。我因酷愛吃家鄉的秋雜糧,至今年事雖高,而血壓、血脂均正常,這樣的健康狀況,連為我進行體檢的大夫也為之驚詫。
說來也奇,因為老伴的精心“飼養”,這些年我確實未生過什么大病。倒是家里有了孫子、外甥,隔些日子,不是這個傷風咳嗽,便是另一個扁桃體發炎。遇有這種情況,他們的父母忙于上班,便由老伴領著上醫院看醫生。有時針也打了,藥也吃了,高燒仍不見退。老伴不慌不忙,便使用她在山村里學會的土辦法,為孩子搬火罐、刮砂治療。說也神奇,第二天孩子的燒便退了。她的這一套土法治療,我雖半信半疑,但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妙手回春”。
有一次,我也患了重感冒。頭痛發熱,渾身酸疼。去醫院檢查了一個上午,醫生說心肺未見異常,仍屬感冒。打針服藥以后,到夜里體溫非但不降,反而高了起來。老伴要我再去醫院看急診,我推諉不想再去。白天在醫院吃的苦頭,想起來就怯,掛號排隊、候診排隊,交方、劃價、記賬、取藥無一處不在排隊。醫生還開有胸透、驗血的檢驗單,每到一處,又是劃價、記帳、排隊,有的科室,醫生護士板著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多問幾句話,便不耐煩。既然已經知道自己是重感冒。何必深更半夜,再去被教被訓呢?我執意不去看急診,老伴試試我的體溫,心里焦急,便提出來要給我用土法治療。我心想,既然孩子們感冒發燒都治好過,我何不也讓她一試,于是我便脫衣平躺在床上。老伴先用罐頭瓶在背上搬了一火罐。又用針在十指上放了些血,然后便取出一枚銅錢,沾上水,在我的臂腕、腿腕、前胸、后背用力刮起來。每刮一下,鉆心的痛。以前只知道這叫刮砂療法,并無具體感受,現在親身被刮,疼痛難忍,每刮一下,我便咬緊牙關,兩眼生淚。我直叫:行了,行了!老伴并未住手,直到被刮過的地方發紅發紫,暴起一層米粒大小的瘀血點,方才罷休。刮完了砂,她用蔥胡須、白菜根、芫荽根、生姜等幾種極普通的食物,共煎出一碗熱湯,放了一撮紅糖,讓我一口氣服下。接著她又用白酒,點燃后,在我的腳心、手心洗一通,便讓我蒙頭去睡。果然一覺醒來,渾身大汗淋漓,身子爽快了許多,第二天溫度便趨于正常。從此,老伴這一套高超醫術,不能不讓我心服口服了。
在我的家鄉,至今仍流傳著這樣的俚語:“家常飯、粗布衣,知寒問暖結發妻”。此乃保健之道。特別第三句,人到暮年,身邊有一個能知寒問暖、關懷備至的老伴,這一生就活得更是有滋有味了。
我的老伴常說:“身子骨是自己的,自己要學會善待生命!”我很欣賞她這句話。生活無規律,暴食暴飲,喜怒無常,這些都是對生命的慢性摧殘。比如說喝酒,據中醫說,少量飲用,有活血之功效,倘若貪杯無度,經常喝得酩酊大醉,既是養生之大忌,也是家庭不睦的禍源。我亦愛喝幾盅,但不貪杯,老伴非但不嫌棄,還經常為我準備幾樣下酒小菜。我飲酒以微醺為度,從未喝到讓老伴生氣奪杯的程度。這種文明飲酒,既不傷神,又不傷情,何樂而不為?
人活一輩子,經常陪在身邊的人,只有老伴。能有一個相親相愛,相互關懷,白頭偕老的伴侶,可謂人生之一大幸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