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鳶
慘案已經發生,隨硝煙消亡的生命也無可挽回,在痛心疾首之余,人們不禁要問:面對孩子的心理危機,面對學生間的矛盾與沖突,監護人和教育者的責任心在哪里?淺嘗輒止的“批評教育”最終未挽救危機,難道不足以令我們意識到什么嗎?
1995年10月16日,對于四川省奉節縣技校94級機電班42名學生來說,是個魂飛膽喪的日子。
這天下午3時38分,第二節課的上課鈴聲剛剛響過,“轟”的一聲巨響,教室里血肉橫飛,墻破窗毀,不知所措的學生們的叫聲、哭聲迅速飛向窗外。正在樓下賣菜賣肉的小販們不知7樓發生了什么事,以為是樓房要倒塌了,紛紛丟下肉攤、菜攤奪路而逃。一時間,城北小南門熱鬧的菜市場亂成了一鍋粥。
經查,全教室43人在此起爆炸案當即炸死3人,其余的人幾乎都被炸傷,住院接受治療的21人。而制造這起慘案的兇手,竟是該班18歲的曾子華!
不幸家庭里的寂寞少年
曾子華的父母都是磷肥廠的工人。從他記事起,他就沒過上一天清靜日子。他的父母常常為一些小事大吵大鬧,
大動干戈,他也因此經常缺吃少喝,甚至被當作出氣筒。剛上初中,打紅了眼的父母離了婚。曾子華跟了老實巴交的父親。他無心讀書,他根本就靜不下心來。可是,回到家里,面對孤寂無聊的日子,他的心又揪緊了:難道自己就這么打發一生?他鬧著畢業后要找工作,父親說:“考技校吧,出來了就能安排工作。”
曾子華聽了,并無信心,他知道自己的功底。
“這是唯一的出路。”父親又說。
曾子華想了想,說:“好吧,我試試。”他抓緊復習功課,要背水一戰。他知道,這是擺脫家庭陰影走上獨立的唯一途徑。
考試結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居然一舉中榜,被奉節技校機電專業錄取。聽到這個消息的他高興得手舞足蹈。長這么大,他還從未這么高興過。
同學間的小摩擦變成了無休止的惡戰
然而,曾子華進校不久便埋下了悲劇禍根。
那是去年10月的一天,他從教室出來,無意間踩著了同學舒劍的腳。他抬起頭正欲解釋,可舒劍已經掄起拳頭,狠狠地朝他砸來。他躲閃不及,被對方重重地擊中臉部,頓時面如烏茄。曾子華沒有還手,只是惡狠狠地盯著對方。
“怎么,不服氣?”舒劍見他態度頑固,又要沖上。
曾子華見狀,不覺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說道:“小子,別放肆,老子不是好欺負的!”說完轉身而去。
望著曾子華漸漸遠去的背影,舒劍頓時有種被侮辱的感覺。他想,老子進校以來,還沒人敢用這種口氣與我說話。他本想追過去教訓曾子華,卻被同學拉住了。這本是同學間的一點小摩擦,舒劍卻銘刻在心。事后,他將自己與曾子華打架一事告訴了兄弟伙、同班同學徐志勇、左志國。二人一聽很有些氣憤,揚言非要讓曾子華服服帖帖不可。
不久,曾子華在校門口碰見了舒劍等人。“小子,你今天可倒霉了,遇到我們兄弟情緒不好。”舒劍說完,頭一揚,幾個人一擁而上,三下五除二將曾子華掀翻在地,痛打了一頓。曾子華自然無還手之力,望著舒劍等人揚長而去的背影,他一邊抹著嘴角的血,一邊暗暗罵道:“老子決不會放過你們!”
曾子華剛剛亮麗的日子眨眼間又灰暗起來。但他不愿將這一切告訴老師,更不愿告訴父親。他知道,這些事只能自己解決。他曾想過邀人教訓舒劍等人,又擔心因此以后的日子更難過。他清楚舒劍等人的為人,在學校,在班上,他們幾人儼然小霸王,動不動就打人罵人,自己如果與他們為敵,必定沒有好結果。這樣想來,他決定取和。
半年后的一天,曾子華主動找到舒劍,向他賠罪,并低三下四地表示愿與他們做朋友。可從來就看曾子華不順眼的舒劍壓根兒就瞧不起他,根本不聽他解釋,拂袖而去。
面對舒劍等人一次又一次地無理取鬧,孤獨無援的曾子華陷入了痛苦的深淵。后來,他不得不將這一切告訴老師。老師多次對舒劍等人批評教育,并將他們喊到一塊兒交換意見。可是,舒劍表面上同意不再與曾子華過不去,可暗地里,仍時時騷擾他。
有次放假歸來,舒劍找到曾子華,嘻皮笑臉地說:“聽說你父母早離婚了!”曾子華不知他的用意,沒有理睬,轉身欲走。這時,舒劍突然在身后說:“一個棄兒,居然敢與我斗!”
受傷的曾子華被激怒了,猛地轉過身,撲上,與舒劍扭打起來。這一沖突,使雙方的矛盾愈深了。
孤獨無援的他回家后不得不將這一切如實告訴父親。可他萬萬沒想到,父親居然一聲不吭,末了,還一個勁地批評他,說他不注意處好同學關系。
曾子華對父親的怨恨也愈加強烈了。
校園惡霸的無端挑釁
舒劍、徐志勇、左志國三人的再次挑釁欺侮,把絕望中的曾子華引入了悲劇的深淵。
1995年10月5日上午,舒劍、徐志勇、左志國三人找到曾子華。
“把你的錢借點給我們用用。”舒劍說。
“我沒有錢。”曾子華不冷不熱地回答。
“我看到你有錢。”舒劍那口氣不容置疑。
“我確實沒錢。”曾子華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
正當雙方僵持不下時,上課鈴響了,舒劍等人瞪他一眼,轉身進教室去了。
曾子華人在教室,眼前晃動的卻是舒劍等人的影子。那堂課,他沒聽進去一句話,舒劍等人咄咄逼人的聲音不時在耳畔回蕩。他似乎感到大禍臨頭了。
下午放學后,舒劍、徐志勇、左志國三人果然在校門口攔住了曾子華。
“你有錢,找你借你就得借。”舒劍說著上前打了曾子華一巴掌。這時,徐志勇和左志國也一塊兒上來將曾子華團團圍住。曾子華深知此時硬抗只有吃虧的份兒,他沒吱聲,趁他們不注意時拼命沖出包圍圈奪路而逃。
第二天,曾子華找到班主任劉修清老師,乞求“提前離校,不再實習了”。劉老師聽了很震驚,并及時向學校分管政工工作的冉隆英和李澤蘭主任作了匯報。三位老師狠狠地將舒劍三人批評教育了一頓。舒劍等人當即保證:“決不找曾子華的麻煩”,并當面向曾子華道歉。
可令曾子華做夢也想不到的是,口是心非的舒劍等人并沒有放過他。
10月9日晚,舒劍、徐志勇看電影時碰到曾子華,再一次以威脅的口氣恐嚇他:“這次沒借到錢,今后等你工作后我們還會來借的,小子,你記住,我們不會讓你過上輕松日子!”
這一夜,曾子華失眠了。他感到自己成了別人手掌里的玩物,他們想什么時候捏他就什么時候捏他。一股復仇的欲望從心底噴涌而出:只有將他們全部除掉了,自己才會有寧靜的生活。
壓力變成了血腥的復仇
10月15日,一個普通的日子,也是
18歲的曾子華垂死掙扎的日子。這天夜里,他的矛盾和痛苦留在他的最后一篇日記里:“盡管我厭倦這個世界,盡管我厭惡周圍許許多多的人,但我仍舊不想死。畢竟我才18歲,畢竟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我不能不這么選擇。面對舒劍、徐志勇、左志國一次又一次的欺侮,我感到這個世界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滋生痛苦的場所,我似乎是個多余的人……”
他絞盡腦汁,設計著復仇的方案。他想過用刀將舒劍等人捅死,可又覺得太不解恨。猛然間,他想起了電視上看到的香港黑道上那些玩命的主兒:他們將炸藥綁在身上,死死將仇敵抱住……他最終選擇了這個復仇手段。
10月16日上午第一節課后,曾子華謊稱沒生活費了,找劉修清老師請假回家去拿。劉老師見他說得誠懇,也沒怎么在意,果斷地同意了:“快去快回。”
“下午我就回學校。”曾子華邊走邊說。
回到家,他翻箱倒柜找出自己早就準備在那兒的硫酸、炸藥,匆匆趕往學校。
中午,同室的同學出去了,他將自己關在屋里,用繩索將炸藥牢牢綁在腰上,然后再在外面套上衣服。忙完這一切,他和衣躺在床上。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上課時間。第一節課,他平靜地坐在座位上,眼睛卻四處搜尋著什么。他發現舒劍、徐志勇坐著的后排剛好空了左志國那個位置。這天左志國請假未到校上課。曾子華心里頓時一激靈,他覺得這機會挺好。第二節課,他由第一排轉到最后一排,坐在了舒劍身旁。
上課鈴聲終于響了。曾子華見舒劍、徐志勇坐上位子后,“倏”的一下站起來,慌忙從口袋里掏出瓶裝硫酸,迅速朝教室中間扔去。師生們不知是怎么回事,被砸著、燙著的同學頓時哇哇大叫,趁混亂之際,曾子華一躍而起,撲上去死死將舒劍抱住,爾后用力將他按倒在地。緊挨著的徐志勇以為曾子華要打舒劍,舉著凳子沖上去準備砸曾子華,就在這一瞬間,曾子華引爆了身上的炸藥,一聲巨響,教室里頓時肉飛血濺。曾子華、舒劍、徐志勇當即身亡,而教室里的其他師生,無一逃脫受傷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