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惠蘭
1909年11月的一天,智利一個無名小鎮上,一位男青年朝自己的太陽穴扣響了手槍。后來,人們在死者衣袋里發現一張明信片,是一個少女寫給死者的。
男青年是鐵路職員,名叫羅梅里奧·烏雷塔;女孩叫卡夫列拉·米斯特拉爾,是鄰村的小學教師。
死者有什么難言之隱,竟至走此絕路?女教師的明信片又為何在他衣袋里?這,緣于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悲劇。
而這一愛情悲劇——男青年的自殺,又最終促使那位女教師成為杰出的女詩人。她就是卡夫列拉·米斯特拉爾,真名叫盧西拉·戈多伊·阿爾卡亞加,1889年4月6日生于智利北部埃爾基山谷的一個小鎮上,那里的山泉溪水滋潤了詩人的心團,那里的鳥語花香給了詩人靈感,那“芬芳的土地”培養了詩人對大自然的無比熱愛和對家鄉的深厚感情。
米斯特拉爾出生在一個農村小學教師的家庭里。她既沒有進過任何正式的學校,也沒有受過父母的文化熏陶。她的文化知識和藝術修養主要來自耳聞目睹、刻苦鉆研和博覽群書。但丁、泰戈爾、托爾斯泰、果戈里、普希金、羅曼·羅蘭、盧文·達里奧都是她的老師。
米斯特拉爾從小就表現出詩歌方面的天才,9歲時就能即興賦詩,使聽眾目瞪口呆,14歲時,家庭的生活重擔落在她肩上,她開始在山村小學做教師,米斯特拉爾辛辛苦苦地工作,卻受到村長和村民們的奚落和辱罵。人情冷漠和世態炎涼使她從小就養成了孤僻的性格,并在她的心靈中播下了神秘主義的種子。
1907年,18歲的米斯特拉爾到拉坎特拉小學教書。這時,一個小伙子闖進了她天真無邪的心中。她就是烏雷塔。烏雷塔的關懷和體貼漸漸融化了她冰冷的心,不久,他們彼此產生熾熱的愛情。
初戀使年輕的姑娘又驚又喜。她似乎闖進了一個美妙的世界,那里春光明媚、鳥語花香:
愛情啊,就象樹上的刺兒一樣/將我們穿在一起,用它的芬芳/假如你看著我,我會變得漂亮/就象露水珠兒,滴在小草兒上/我神采奕奕,來到小河旁/高高的蘆葦,將認不出我的模樣
這樣的詩句樸實自然,毫無矯揉造作之感、扭捏拘束之態,像山間的小溪自由自在地流著,這是少女發自內心深處的甜蜜的戀歌。
愛情并不總像春天的晴空一樣明朗,并不總像玫瑰花一樣迷人。自卑而又癡情的鄉村女教師,在驚喜之余又忐忑不安:
“從前我是一個乞丐,今天我成了女王/只怕你將我拋棄,終日心里發慌/我面色蒼白,時時在問你/‘還和我在一起嗎?別將我拋在一旁!”
終于,詩人的擔心變成了殘酷的現實,在這對情人之間,第三者插足了。小伙子見異思遷.疏遠了年輕的姑娘。
米斯特拉爾和戀人決裂了,心中的愛情之花并沒有凋謝,它變成了渴望,變成了烈火,變成了痛苦、怨恨和詛咒。而怨恨和詛咒正是愛的回聲。
愛情的糾葛,特別是米斯特拉爾的痛苦,使小伙子煩惱內疚,無法面對姑娘。殘酷的現實,使他最終選擇了一了百了的方式。
烏雷塔自殺后,米斯特拉爾悲哀、絕望、怨恨、愧悔,有時甚至到了語無倫次、想入非非的地步。這時她的激情象山洪一樣洶涌澎湃,匯成了三首使她成名的《死的十四行詩》:
人們將你安放在冰冷的壁龕里/我將你搬回純樸明亮的大地/他們不知道我也要在那里安息/和你共枕同眠夢在一起/我讓你躺在陽光明媚的大地/像母親照顧酣睡的嬰兒一樣溫柔甜蜜/大地會變得像搖籃一樣舒適/將你這個痛苦的嬰兒抱在懷里/然后在藍色朦朧的月光里/我將用灰土和玫瑰花的細雨/遮蓋住你輕盈的遺體/歌唱著美妙的報復我揚長而去/因為誰也不會下到這隱蔽的深穴里/和我爭奪你那一撮尸骨的遺跡!
情人已經離開人世,米斯特拉爾的情感卻沒有枯竭。從此開始了她那漫長的“絕望”的單相思。她懷著無限的深情為他向上帝“祈求”;她仍像熱戀時那樣,到田間小路上去“徒勞地等待”與他“重逢”。
長達10年的痛苦、懷念、內疚的復雜心情正是她《絕望》的靈感之源。《絕望》是她第一部也是最有影響的詩集。
米斯特拉爾的愛情詩大都是青年時期的作品,是她愛情悲劇的高度概括和深刻表現。這不是閑情逸致的產物,更不是無病呻吟的結果。它是詩人無法抑制的激情的爆發,是她難以平靜的心聲的轉化。正如智利著名文學家胡里奧·薩維德拉所說:“這是詩,而不是匠人的藝術。”這,正是米斯特拉爾的愛情詩的最大特色。
藝術是“苦悶的象征”。這次絕望的愛情竟成全了一位詩人,竟造就了一位世界上最杰出的女詩人。1945年,米斯特拉爾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成為拉丁美洲第一個諾貝爾文學獎金獲得者,也是屈指可數的幾位女性之一。她的獲獎理由是:“她那富于強烈感情的抒情詩歌,使她的名字成了整個拉丁美洲的理想的象征。”
愛情可以產生奇跡,但是誰又愿意成為這樣的愛情悲劇的主人公呢?誰不想與愛的絕望絕緣,擁有愛的甜蜜呢?
(責任編輯/孫開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