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陳東有,南昌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討論者:文黎明,江西教育科學研究所《江西教育科研》副主編。
劉蓉玲,江西教育學院實驗學校一級教師。
何艷,江西省教委教研室教研員,一級教師。
薛農基,江西教育社《教師博覽》編輯部副主任。
陳東有:近幾年,教育界關于“素質教育”的討論越來越激烈,而且,這種討論已經不只是理論層面的探討,更是實踐中的不同教育觀和教育方法的碰撞。不僅有越來越多的教育理論工作者和教師參與了這場討論,而且越來越多的學生或主動或被動地參與進來,很多的家長對此也非常關心。
討論是這樣興起來的
文黎明:“素質教育”的討論,緣起于目前我國正在進行的一場由“應試教育”向“素質教育”轉軌的教育改革。“素質教育”是針對片面追求升學率所造成的偏廢德育、抹殺個性、損害學生健康的弊端而提出來的;它與“應試教育”相對立,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近十幾年來,我國的教育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不僅培養出了一大批現代化建設急需的人才,而且正在構建適應我國國情的新的教育體系。但是,必須看到,教育的改革還遠不能適應發展更快的經濟建設和社會變化,沒有完全符合鄧小平同志提出的“三個面向”。教育工作在培養人的目標上。由培養社會需要的合格人才變成了培養高考合格的考生。升學率成了評判教育單位和教育工作者成績的指標,分數則成了評價受教育者優劣的標準。
何艷:從學生方面來看,本來是愉快而又幸福的學習生活卻變成了一種痛苦,為了實現老師和家長們都要求的考試成績,承受著過重的課業負擔,校內外生活單調乏味,個性被壓抑,特長被埋沒,智力、潛能和體力得不到發揮,久而久之,又造成心理承受能力差,在生活中不僅很難經得住挫折,也很難經受得住順利。
劉蓉玲:教育,對教師來說,本來是充分發揮自己知識、智慧、特長,為教育人而感到愉悅的工作,現在卻成了一種十分沉重而又難得愉悅的負擔。為了攀比升學率,教師們不得不去抓學生的分數,因為只有分數上去了,升學率才能提高;只有升學率上去了,老師才能成為好老師,學校才能成為好學校,受到重視,獲得功利。要想學生得高分,就得讓學生多做題目,能夠舉一反三的學生畢竟不多。其實,教師又哪里愿意給學生增加額外的負擔?題海戰術不是一種好辦法,何況,學生作業負擔加重的同時,也加重了教師設計題目和批改作業的負擔。
薛農基:目前,很多的教師和家長在對待學生和子女的教育問題上,都有一種“只顧埋頭拉車,不愿抬頭看道”的傾向,他們更多的是因襲傳統的教育觀念和方法來教育學生和要求子女,卻很少從當前社會的變革現實出發,在對未來社會的發展方向的預測和把握之中,重新調整和改變自己的教育觀念和方法,從而使自己的教育與變革的社會。與處在迅速變化中的未來脫節,甚至出現方向性的背離。
陳東有:我們國家一直強詞九年義務教育,強調教育對提高全民素質肩負的重要職責。但是在教育實踐中,高考成了指揮棒,七月份的高考出了什么樣的題目,從題型到題目內容和難易程度,九月份新學年的教學內容隨之而變。從教師的備課到旬考、月考、期考、年考的形式和內容,統統都與高考接軌。學校要求教師這樣去做,教師自然按這一要求去教育學生,考察學生。既定的教學大綱、規定的義務教育任務,都變成次要的了,甚至是可有可無的了。
對“應試教育”的評價
薛農基:這就是所謂的“應試教育”。這種教育遠不止發生在學校,我們的許多家長也是這種教育的推波助瀾者。從80年代中期興起的所謂的“家教”決不是家庭教育,而是家庭重復學校的“應試教育”。因為它所做的無非就是請教師把學校已經講過的做過的內容再來一遍,目的在于讓受教育者獲得比較高的分數。我們不否認“應試教育”授給學生的那部分知識、才能是每一位學生所應具備的基本素質。然而,一位健全發展的學生是遠非這種教育所能培養出來的。中國目前教育的一個大矛盾,是社會(指主流社會)對人才的需要的標準與高考對人才的選拔標準的不一致,高考所考察的人才的素質過于單調、片面。但由于高考所獨具的“指揮棒”的巨大功能的影響,使現行教育難以掙脫舊的枷鎖的束縛。我們的普通教育就像一只蒙上了眼睛的驢子,不得不成天在“應試教育”的磨道上打轉。
劉蓉玲:初看起來,“應試教育”是學校教育工作的一種現象,實際上是一種社會價值追求的結果。誰要求學校這樣去做呢?是社會,因為社會是急功近利的,讀大學成了所有讀書人的最高尚的出路。原本應是紛繁的萬花筒式的社會,在這里卻變成了一種一刀切的模式。現在每個家庭都只有一個孩子,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超過自己。而無論是升大學還考別的什么,位置總是有限的,于是每一個家庭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超過別人的孩子,搶占這些好的位置。家長們為了孩子的“成長”舍得花錢,這就是在教育子女上“孩子的錢最好賺”的根源。社會上風行孩子讀書要選學校、選教師,哪怕一學期多花個千兒八百也在所不惜。這種功利潮流,反過來又進一步刺激了學校對“應試教育”的依附。其實,如果去問校長、教師和家長,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內心也不愿意這樣干。
何艷:于是,每一個人的無可奈何的行為,卻形成了一個具有特強力量的社會漩渦,人人都被卷了進去,出來不得。孩子們失去了童真和歡樂,由學校和家庭構成的教育網絡對他們作了最嚴格的限定,他們只是學生,而且只是為了參加考試的學生。他們對社會作出的各種各樣的創造和貢獻的才能,都可能在尚未萌發時就夭折了。
文黎明:隨著我國社會經濟的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基礎教育中的“應試教育”模式已不能適應時代的要求,其制約社會發展的種種弊端日漸暴露。高考上分數線的人畢竟是少數,即使高考需要一定比例的應考基數考生,我們也不能因此而丟掉為社會發展而提高國民素質的教育。
陳東有:不過,過去的教育并不都是“應試教育”的一統天下,在座的都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培養出來的高中生、大學生,那時,就沒有只是為了考大學而讀書的觀念。即使在今天,也還有許多教師家長對學生和子女的要求并非“金榜”唯上,而是要求他們學好知識,將來成為有用的人。我們應當辯證地看待我們的教育。還有一個問題:“應試教育”雖然在動機上是為了分數,為了應考,但是它并不是空洞的,因為分數也是檢測知識的結果,在應付考試的同時,也就學到了知識,增長了才能。“應試教育”也是個應該辯證地對待的問題。
“素質教育”勢在必行
何艷:是應當辯證地看待我們過去的教育。不過,我認為,我們現在之所以要指出“應試教育”中的弊端,強調向“素質教育”轉軌,是我國飛速發展的社會經濟的需要,是我們對教育又有了新的更高層次的認識。“相對‘應試教育來說,‘素質教育是符合教育規律的
更高層次、更高水平、更高質量的教育。”它是一種面向未來的教育,是讓下一代人適應未來發展的需要;它承認受教育者的個人差異,并且用教育去使每一個有差異的人在自己的特長上獲得發展,或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得到發展與完善;每個人都在受教育過程中激勵自己求知的渴望、社會責任感和發揮自己才能的信心、勇氣、能力;教育者以創新的教育方式,培養受教育者強烈的創造欲望、創造意識,組織他們的創造行為,讓他們的創造才能得到發揮。
文黎明:“素質教育”是一種通過環境和教育訓練所獲得穩定的、顯示個性和才能等基本品質結構的一種教育。它的視點在學生,在富有個性差異的人,而不是在分數,不是在考試的內容和形式上。它強調受教育者自身發展的要求,促進他的個性發展,從而使全體受教育者在德智體各方面主動地、生動活潑地發展。某個學生可能在高考方面不如別人,但他一定有強于考試方面的智力和能力,這些智力和能力在受教育過程中得到萌發、培育、成長,使他成為未來社會發展不可缺少的人才。這是“應試教育”不可能辦到的,卻又是我們這個民族迎接未來挑戰的條件。
劉蓉玲:現在,已經有一些地區的學校和教師在“素質教育”方面取得了可喜的成效。我自己的實踐使我意識到:“素質教育”不僅應該成為一種觀念,也應該成為一種實踐,而且完全可以實踐;在實踐過程中必須有兩個重要的前提條件:其一,改變目前的考試內容和方式,要使考試制度與提高國民素質相適應;其二,形成一個真正能發揮絕大多數人的主動性和創造性的社會機制,要讓人們生活在“條條道路通羅馬”的競爭環境中,既要有緊迫感,又要有用武之地。否則“應試教育”會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干擾“素質教育”的實施。
薛農基:由“應試教育”向“素質教育”轉軌將是我國教育改革的一個重大事件,并非易事。比如,對“素質教育”的提法,還有爭議。有人認為這種提法在概念上不科學;又有人認為它的內涵就是“全面發展”那些東西,沒有必要另創一個新名詞。但是“素質教育”所提倡的內容,都是大家公認的教育基本規律和發展方向。
陳東有:看來,關于“素質教育”的討論還將繼續下去,但是,向“素質教育”轉軌又是勢在必行。時不我待,世亦不我待。任重道遠,只爭朝夕才是。
(責任編輯/孫開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