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善奎 錢燦松 李春泉
1964年10月,在我國原子彈即將爆炸的時刻,突然出現了一個令人緊張而又難以預料的情況——一支200余人的雜色隊伍出現在羅布泊大漠上,正鬼鬼祟祟地向早已禁控的試驗場區靠近,幾十匹老馬在沙塵中凄厲地嘶鳴著、奔跑著……
“不好,有意外!”核試驗總指揮部發出了緊急命令:“馬上調查!”迅速出擊的警衛小分隊幾乎查遍了整個原子彈禁控區域,結果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萬事俱備,只待起爆?!安凰僦汀钡某霈F攪得人坐立不安、神經緊繃?!鞍阉阉鞣秶鷶U大,認真巡查。”指揮部又下了一道秘密電令,幾支小分隊攜帶電臺、干糧和水,向羅布泊縱深處挺進……
3天后的一個傍晚,小分隊終于在3號目標區意外地發現一頂破帳篷,周圍零亂地丟棄著一些干柴和幾個破損的帳篷。小分隊循著馬蹄的印跡,窮追不舍,終于將這伙半人半鬼似的人馬全部生擒。原來,1949年秋,人民解放軍長驅西進,不堪一擊的馬步芳匪幫紛紛潰敗,一小股殘留匪徒無處可藏,只好逃往大漠戈壁,絕望地游蕩著、掙扎著……。
這篇題為《中國第一顆原子彈起爆前的意外發現》的文章,最先出現在一家雜志上,接著多家報紙進行了轉載。后來此事還被拍成了電影、電視劇,就連兩位美國學者合著的《中國原子彈的制造》一書也引用了這個故事。面對這段反復“重復”的神話,曾親自執行當年巡邏任務的一位老同志氣得瞪大著眼睛說:哪來的土匪,誰見過土匪,胡編亂造,簡直是吃飽撐得沒事干……于是,他向筆者介紹了那次秘密巡邏的前后經過。
一
1964年4月,為確保我國首次核試驗順利進行,上級命令警衛營抽調骨干力量組成小分隊,沿試驗場區邊沿進行巡邏。主要目的是把場區外圍的地形地物搞清楚,掌握第一手資料,再者看看禁區內有沒有游動的牧民,若有,及時把他們請出來。
小分隊由7人組成,隊長何仕武、副隊長王萬喜。他們每人背著被子、毛毯、雨衣、兩個水壺、270發子彈、8個手榴彈、一支沖鋒槍、行軍鎬鍬,還有糧袋和炊具,平均負重37公斤。沒有向導,只有一張軍用地圖,一個指南針。為了保密,小分隊對外的名稱是“打獵隊”。
巡邏小分隊4月15日離開東大山哨所,沿南線進入塔里木盆地北沿,然后向東到若羌,行程1000多公里。此時,正是“秋老虎出山”的時節,不少水泉都已干枯。
這天,小分隊在“雅丹”地形中跋涉了5個小時,氣喘吁吁地來到一個叫“艾肯布拉克”的地方,軍用地圖上標著“流水泉”,隊長何仕武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片洼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干裂的嘴唇,指著地圖說:“又白跑了,哪有什么布拉克?!?/p>
大家正商議著如何繼續找水時,突然一個小戰士指著東北方向說:“看,那里有湖泊?!?/p>
何仕武抬頭望去,果真遠處有一線蔚藍。在戈壁灘上,有了水就有了生命。大家都很興奮,副隊長王萬喜舉起了望遠鏡,縱目遠眺,只見一片浩淼的煙波。接近地平線處,是蔚藍的湖水。上面煙霧連天,按標尺計算,小分隊離湖泊只不過5公里路,他高興地說:“出發吧,下午可以到達那里,說不定湖里還有魚呢,去改善一下?!?/p>
何仕武看著地圖,納悶了,地圖上根本就沒有湖泊的標記,說不定會是海市蜃樓。王萬喜不同意這種設想,他認為戈壁上常有潛流,那里或許是新形成的湖泊。
戰士們興致勃勃,說要去洗澡抓魚。何仕武只好放棄了自己的假設,隨大家一同去追蹤湖泊。
他們在蘑菇形的土丘中整整盤旋了4個小時,連水的影子也沒找到,開始還能看到流動的水波,仿佛還聽到了汩汩的水聲,但追出十幾公里,湖泊仍然是那般遠近。到后來,蔚藍的水線突然消失了,迎面是一片高高低低的土丘,有的像佇立的仙女、有的似張牙舞爪的怪獸、有的像撐開的太陽傘,座座都是大自然巧奪天工的雕塑藝術品。小分隊像進入迷宮一般,土丘間不時地回蕩著奇妙的聲音,時而像婦女的哀鳴、時而像烏鴉的怪叫,就連富有戈壁生活閱歷的何仕武也不禁毛骨悚然。
二
一天早上,小分隊正整理行裝,何仕武發現在太陽升起的方向聳立著一座高高的建筑,他用望遠鏡辨認,看到是人工壘砌佛塔,“我們走到樓蘭了!”他對大家說。樓蘭曾經是西域的一個聞名古國,由于河水改道,便被風沙湮沒在荒漠深處。自從1900年3月維吾爾族農民于德克重新發現這座古城之后,一直為中外考古學家所關注。
時值中午,小分隊走進樓蘭城,只見正方形的城池內,殘留著斷墻破院。有的院落里,房柱依存,傾斜而立。地面上散落著許多陶片、氈塊、古錢幣等,跑在前面的一個戰士在佛塔下面拾到一串銅錢,大家都為新奇的發現欣喜若狂。在城外一座用石塊壘成的古墓群邊,何仕武看到一座黃沙覆蓋的土丘,他用隨身攜帶的小鐵鍬慢慢地向下挖,一個墓穴被掘開了。“啊,這兒還有人?!焙问宋湟宦曮@呼,戰士們一齊圍了上來,原來是一具女尸。大家屏息呼吸,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一個少女,側著身子,雙腿彎曲,儼然熟睡一般。她古銅色的臉龐,眉清目秀,一頭火紅的長發,松松地編成兩條長辮,置于胸間。姑娘身穿的長裙、皮靴,表面上也都完好無損。何仕武立即吩咐大家不要動手,保護文物。
第二天,小分隊離開古樓蘭遺址,繼續向東巡邏。
三
這天下午氣溫有些反常,戈壁灘上風向不定。一個接一個的小旋風像鬼魂一樣跟著小分隊繞來繞去。小分隊翻過一條大沙梁子,前面是一片黑色礫石鋪就的開闊地。突然,一個戰士驚呼說:“飛機,前面有飛機!”
何仕武舉起望遠鏡,開闊地上真的停放著一架灰白色的飛機。官兵們子彈上膛,做好戰斗準備,慢慢向飛機近處運動。500米、300米、100米,可以看到飛機的細部了,小分隊停了下來。這是一架美國老式的LB-30型轟炸機,盡管油漆已經斑斑駁駁,但仍然可以辨出機翼上的國民黨12角軍徽,編號457。飛機的起落架已被沙石掩埋,顯然在這里降落了很長時間。
小分隊包圍了飛機。奇怪的是,飛機周圍連一點生命的氣息都沒有。艙門口已被沙石堵塞,費了好大勁,他們才把艙門打開,里面橫躺著兩男一女三具尸體,他們身上的肌肉已經萎縮,但從裝束看,男的是軍人,佩戴中將軍銜。女的可能是中將的太太,身上穿著旗袍,一雙高跟鞋甩在面前。駕駛艙里,一個中年飛行員靠在座位上,似乎熟睡著。
第二天,他們在離飛機約200米遠的沙丘邊,又發現了兩具干尸,干尸的軍裝已被全部風化。最后認定,這是全國解放前夕,國民黨的一名將領慌亂中駕機外逃迷失了方向。打開飛機上的一個小皮箱,里面放著十幾根金條和一疊美鈔,可見,逃跑時還是有準備的。此后的巡邏中,小分隊再也沒有見過人影。
四
小分隊已經斷水兩天了,大家渴得嘴唇出血,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從地圖上看,離孔雀河還有一段路程,只有互相攙扶著向前走。太陽落山了,他們實在走不動了,于是決定輕裝。水壺、挎包扔下了,在樓蘭撿的銅錢、鹿角扔下了,衛生員解下衛生箱說:“這里面還有三支葡萄糖呢?!贝蠹叶贾?,這三支注射液是小分隊最后的希望。
副隊長王萬喜用沙啞的聲音說:“隊長先喝,你是咱們的主心骨,你不能倒?!薄澳遣恍?,我們要有難同當,有福共享?!标犻L何仕武望著大家說。于是,三支針劑,你遞給我,我推給你,傳到最后也沒人動一下。隊長的眼角潮濕了,大家也都流出了眼淚,無聲的暖流滋潤著一顆顆干渴的心。7雙粗糙的手,不約而同地握在一起。最后,何隊長命令道:“別再推讓了,4個團員每2人1支,3個黨員1支?!?/p>
3支針劑仿佛產生了特殊的功效,大家頓時來了精神,一鼓作氣來到孔雀河邊,趴在水里猛喝,那痛快勁甭提了。
從出發到完成任務歸來,小分隊在被人們稱為“死亡之海”的荒原里,艱難地度過了180多天,徒步行走4150公里,等于從祖國東海岸走到帕米爾高原。小分隊終于凱旋。
(欣師摘自《江南晚報》責任編輯/韓春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