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紹軍
當人類進入二十世紀時,基督教陷入了甚深的危機之中,“空空的教堂座位,毫無效果的堅信禮教導”,在“一戰”爆發后,不少教會人士甚至認同權力當局的戰爭政策。卡爾·巴特為此探尋新的神學取向,從以人為中心進到以上帝為中心,企望力挽神學的危局。“二戰”爆發后,另一位德國神學家莫爾特曼(J.Moltmann)在戰俘營的囹圄生活中領悟到神學危機還有更深的社會層面的根源,這促使他把關注的眼光投向基督受難的十字架,十字架從此成了其神學思想的一根主線,《被釘十字架的上帝》就是他在這方面思考的成熟著作。莫爾特曼在這本書中呼吁基督神學界把注意力轉向基督受難其上的十字架,通過基督的受難理解上帝在世界受難的真正意義。這部篇幅可觀的著作堪稱當代十字架神學的代表作,很快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十字架神學并不是一個現代的概念,它可追溯到保羅與宗教改革時代的路德。作為基督受難的十字架,一開始就受到以色列人、古代人文主義者、蔑視基督教的“有教養者”、近代人文主義者(比如歌德),一直到現代的尼采等人的攻擊和嘲笑。但保羅與路德的十字架神學的真實意義卻在于:在十字架的啟示中,上帝稱義那些不信上帝的人,上帝能為不信上帝的人和被上帝所拋棄的人所認識;十字架是上帝的愛的標志,認同被釘十字架的基督的基督教意味著同窮人的苦難保持一致,同被壓迫者和壓迫者這兩種人的苦難保持一致。莫爾特曼指出,十字架是基督信仰中非宗教的東西,對宗教的現代批判可以攻擊整個宗教性基督教世界,卻無法攻擊這個非宗教的十字架。基督被釘十字架代表了所有宗教被完全徹底地釘上了十字架,建立在十字架信仰基礎之上的基督信仰截然不同于形形式式的宗教、世俗意識形態和烏托邦思想,也使它跟自身的迷信表現形式區別開來。在危機四伏的當代世界,十字架更具有切實可信的意義。莫爾特曼認為,“今天,發展十字架神學意味著超越個人得救的關注,探索人的解放的可能性和探索人與其社會中的嚴重危機這一現實的新關系。”
莫爾特曼具體探討了十字架神學的當代意義,使之更突顯人的解放的社會批判功效。他指出,路德發展了十字架神學,“但他并未把十字架神學作為社會批判來系統地闡述”。另外,歷史上的基督論也未切實關注“批判地證實基督信仰對現時和未來的意義。”在今天,怎樣才能使十字架神學發揮社會批判的功效呢?莫爾特曼指出,十字架神學把國家從崇拜政治偶像的迷信中解放出來,這一解放是跟民主進程相一致的,因為民主的真正本質是偶像的破滅。十字架神學還必須把人從政治異化與喪失權利的悲慘境地中解放出來,必須去為所有價值領域內的革命作準備,高揚十字架上的基督,打破政治支配的關系。鑒于十字架神學跟人的解放有如此密切的關系,所以,他又把這種神學稱為“解放神學”。他強調“解放神學”不是建立在空想的觀念論之上,因此在該書中通過對經濟生活、政治生活、種族與文化異化、工業污染自然、無意義與墮落等諸多方面的惡性循環的批判考察,去探尋與指引人的解放的足跡。
莫爾特曼希望他所提出的理論會激發思考和改變思考,讓基督受難的十字架拓開社會與教會的新視界。《被釘十字架的上帝》一書無疑起到了這一作用。至于十字架神學是否真的指明了人的解放的途徑,相信廣大讀者都會對此作出自己的判斷。
(《被釘十字架的上帝》,莫爾特曼著,香港漢語基督教文化研究所一九九四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