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給我一個機會

張采兵

他腿有殘疾,他的家人為托起他的讀書夢,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弟弟輟學打工不幸勞累成疾;母親烤煙不幸烤瞎了右眼;已出嫁的姐姐為掙他的學費身亡于打工途中……親情支撐起了這位苦難學子的脊梁,撐起了他的讀書夢。今年7月,他將畢業了。誰能接受這位有殘疾的大學畢業生呢?在尋找工作卻屢遭拒絕后,他不得不向社會大聲呼吁——

請給我一個機會

譚玖福的擔心終于在現實面前得到了應驗。

他在重慶建筑大學管理工程學院主修建筑財務會計專業,成績優秀,曾獲得學校的獎學金。在校期間,他考慮到個人身殘的實際,利用休息時間,又主動學習了會計電算化、建筑預算等相關課程,并熟練掌握了計算機運用的各項技術。今年3月,原以為學有所長、專業過硬就能找到工作的譚玖福在重慶一些相關單位開始了尋找工作的漫漫路程。在一連跑了近20家單值均遭拒絕后,譚玖福迷惑了。自己的專業本身與右腿的殘疾并不矛盾,自己仍能行走自如啊!望著寢室內白花花的天花板,譚玖福想到了家中的親人,仿佛看到了親人們眼巴巴盼著他帶回好消息的眼睛,看到了姐姐墳頭萋萋的芳草在風中搖擺……淚水,順著譚玖福的臉頰緩緩滑落了下來……

飛來橫禍斷右腿

無錢醫治成殘疾

譚玖福出生于四川省黔江地區石柱土家族自治縣,祖輩都生活在石柱縣中益鄉石寶村2組的一個小山村里。8歲那年夏天的一個下午,上完第一節課的玖福像往常一樣蹦跳著跑出教室。就在他準備下樓梯到操場上去和同學們一道玩耍時,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年久失修的樓梯扶手在他下樓時突然斷裂,小玖福來不及呼喊就重重地從樓梯上摔落下去,脆嫩的髖骨當即脫落!當時的中益鄉沒有像樣的醫院,家境貧寒的父母也無錢送玖福去醫院治療。老實憨厚的阿爸譚地清和阿媽馬孝德心疼得不得了,每天都在外面奔波,尋找出名的民間醫生來為玖福治腿。然而,經過10余個“土醫生”走馬燈式的搓拿“治療”后,玖福的髖骨卻被搖碎了,再沒有還原的可能。

再后來,阿爸望著兒子沒日沒夜的疼痛呼喊,心里難受至極。他橫心貸款1000多元,把玖福送到了石柱縣人民醫院。受當時的醫療設備限制,醫生只能對玖福實行夾板治療法,除此外再沒有比這更先進的醫療手段了。經過兩個月的治療后,玖福終于出院了?？墒?他的膝蓋已不能轉動。玖福從此失去了童年的活蹦亂跳。

弟弟輟學去打工

不幸患了難愈癥

1987年,譚玖福上初中。譚地清一家在拖欠了1000多元“巨債”后又要供兒子上初中,其中的艱苦可想而知。

那一年的暑假,氣候異常的悶熱。也就在這段至今讓譚玖?？坦倾懶牡娜兆永?他弟弟和阿爸阿媽悄悄地進行著商量,完成了一個供譚玖福念完中學的“育才計劃”。在譚玖福開學的前一個月,弟弟譚玖發平生第一次與家人話別。

“哥,我和阿爸阿媽商量好了,我的書就不念了,我出去打工,掙錢讓你把書念下去。”譚玖發拉著哥譚玖福的手堅定地說。

“兄弟……”這一切太突然了,譚玖福眼里噙著淚一時不知怎樣回答。

“玖福兒,你一定要好好念書,家里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阿爸譚地清在一旁說。

“娃兒,好好念吧,阿媽在家里多烤些煙,家里的債會還清的。看看你弟弟,他可是下了狠心的喲?！卑岏R孝德在旁邊話沒說完,就把臉背過去,直擦眼淚。

“哥,你的腿不行了,只有念書才有盼頭。我身體好,在農村呆一輩子,也餓不了飯的。”弟弟譚玖發拍了譚玖福的肩頭,背起藍布大包袱,走了。

譚玖福一動不動地站在家門口,望著弟弟漸行漸遠的背影,不覺鼻子一酸,“哇”地一聲撲在門檻上,失聲痛哭起來。此時的譚玖福不曾想到,弟弟這一走,也帶走了他一生的幸福。譚玖發在廣東的建筑工地上干了整整7年的抬石頭、挑灰桶的苦力活后,患下了難以治愈的病結,經常性高燒不退、囈語不止……譚玖福在弟弟從廣東拖著疾病之身回來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弟弟為了自己讀書,是把他一生的幸福都讓給了自己呀!

阿媽烤煙瞎了眼

不許兒子辦退學

譚玖福升入初中后,阿媽便開始日復一日的烤煙勞作。石柱縣是一個煙草生產基地,這里的農民差不多都有一手烤煙的好手藝。然而,像馬孝德那樣沒日沒夜地烤煙的石柱婦女,卻是很少見的。

馬孝德每天干完家務后,便開始烤煙。為了多掙錢,她每晚都要烤到深夜十一二點鐘。

1988年秋天的一個晚上,當馬孝德和平時一樣再次烤到深夜近12點鐘時,想到第二天就是趕集的日子了,集上定點收購煙葉的商販會來,她揉了揉發酸的后腰,決定再支撐著烤一會兒。她一邊烤著一邊想,下個月玖?；貋砟蒙钯M時,一定很高興的,因為這個月她僅烤煙一項就掙了60多元錢,到時她一定要在兒子面前炫耀炫耀……突然,馬孝德發覺自己的右眼一陣陣地疼,而且比開始時更厲害。她趕緊叫丈夫譚地清。當譚地清趕來時,馬孝德的右眼里卻怎么也沒有丈夫的影子,只有灰蒙蒙的一片。

在一連幾天的疼痛后,馬孝德的右眼從此失去了五光十色的世界!

十幾天后,譚玖?；丶夷蒙钯M,發現阿媽的右眼一直緊閉。而本想向兒子炫耀自己烤煙創收成績的馬孝德再也沒有了語言,只是望著兒子一個勁兒地掉眼淚。

當譚玖福從父親那里得知阿媽烤煙烤瞎了眼,他跪在阿媽面前哀求:“阿媽,我不念了!不念書了!”他傷心愧疚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不停地呼喊著,一聲緊似一聲?？粗屧僖脖牪婚_的右眼,想著在外下苦力打工的弟弟,譚玖福真的“動搖”了!

“啪!”馬孝德的巴掌狠狠地打在兒子的屁股上,譚玖福的哭聲一下停住了,他抬頭望著阿媽?！熬粮?咱家就指望你念書有出息,你不念了,咱干起活兒來可就沒有主心骨,沒有盼頭呀!”馬孝德的口氣緩和了,幾乎是在懇求兒子。

“阿媽……”

馬孝德動情地望著兒子,抖動雙手摸出30元錢,交給兒子:“拿去,好好念書!”

譚玖福含淚回到了學校,從此再沒有提過退學的事。

姐姐打工身先亡

血淚之夢何時圓

今年3月19日,譚玖福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他的家人為了他上學,已經連續9年沒有殺年豬了,即便現在,鄉親們都吃上了大米飯,他的家人還吃著玉米和洋芋粥,并且欠下1萬多元的債務。無意間,話題談到他的姐姐,他又是一陣酸楚,淚水成串往下掉,顯得語無倫次。

1994年夏,飽經磨難的譚玖福一家終于苦盡甘來:譚玖福從石柱中學畢業并考取了重慶建筑大學!然而,在短暫的一陣歡愉后,新的問題又讓全家人沉重起來:譚玖福的學費怎么辦?早已患病的弟弟譚玖發已不可能再外出打工下苦力了,阿爸阿媽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山溝溝里用一個暑假時間掙到那筆數千元的學費!家里的東西也沒有值錢的了。一家人一時間愁眉不展。

當譚玖福已出嫁的姐姐譚玖潤獲知弟弟上大學的困難后,便和丈夫一塊,帶著自己的小孩來和弟弟譚玖福道別:

“弟兒,姐這些年沒怎么幫你,這一回,就讓我和你姐夫一道,出外打工把這筆錢掙回來!”譚玖潤向弟弟真誠地道出了自己的心愿。

“姐,你和姐夫,還帶了小孩,這……”譚玖福又一次語塞了。他感到自己欠親人的太多太多了,話沒說出幾句,眼淚就滾落出來。

“姐家里窮,不能支持你,我和你姐夫都身強力壯,能行的?！弊T玖潤說完這話,勸了勸弟弟后,便與親人們一一告別,舉家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譚玖福萬萬沒想到,此一別竟成了他與姐姐的永別!譚玖潤走后不久,便傳來了她因禍身亡的消息,一家人抱頭痛哭!

學業將成波又起

工作之路遙無期

譚玖福最終靠貸款才走進大學校門。而他在重慶建筑大學至今已近3年的時間里,卻從未向他的領導和老師提起過自家的貧困,班上的同學也知道他來自國家級貧困縣的石柱土家族自治縣、只知道他窮,卻不曾想到,在他的背后,有著一個多么頑強和充滿了愛心與親情的家庭!

1996年9月1日,在重慶建筑大學管理工程學院建筑財會專業的報到處,譚玖福的同室好友陸果和班長毛中勝足足等了一整天,仍不見譚玖福來校報到。這是譚玖福在重慶建筑大學就讀的第3個年頭了。前兩年,每當開學報到交學費的日子,譚玖?？偸亲詈笠粋€到校,最后一個交清學費。班上同學覺得譚玖福這人似乎有點想“賴”學費!

開學的時間過了將近兩周了,譚玖福還沒有來學校報到,班上的同學紛紛猜想:這譚玖福今年是真想“賴”學費呀?

9月13日,譚玖福那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現在學校時,同學們驚訝地看到,時隔僅一個暑假的譚玖福滿臉憔悴,那本就有些跛的右腿,顯得更跛了,走路也更吃力了。當他拿出學費時,但見一雙手變得焦黃,無比碩大的黃繭差不多有小指頭那么大,手背布滿了血絲……

當同學們聽說譚玖福是做了一個暑假的烤煙苦活、再賣掉了自家棲身的房屋后才湊齊了今年上學的2500元學費,時,班上幾個脆弱的女生當即傷心地哭了……

記者走進譚玖福所在的宿舍,他的床是最為樸素卻又最為顯眼,因為他那床用了整整9個年頭的破棉絮,是用兩塊塑料布包裹著,沒有被面!

譚玖福說,棉絮是他上初一時添制的,但買不起新被面,他只好用塑料布包裹著睡,以免晚上踢破了棉絮。

當記者采訪結束向他要幾張個人的照片時,他說:“我從小到今除了照過兩次黑白的一寸照片外,再沒有照過其他像了。我的家里人一生中也只照過身份證照片。照像很花錢的,我們不照。”

1997年7月,譚玖?？部蓝制D辛的讀書生涯就要結束了。然而,越接近畢業,譚玖福的心中就越沒有了底。他每踏進一家單位的大門,接待人員沒有看他的任何材料便拒絕了他。原因只有一個:他的右腿有殘疾,單位不能接收!譚玖福有些絕望了:廣闊的社會大家庭,能有我的安身之所嗎?自己所學的專業難道就因為右腿有殘疾就無處發揮嗎?

譚玖福想大聲發誓:請社會相信,他的腿是有些殘疾,但他仍能出色地工作!我們在此也向社會各界呼吁:請給譚玖福一個機會,請給他的家人一個安慰吧!我們相信,譚玖福一定能以過硬的專業水平和勤奮的工作,回報社會的厚愛的。

責任編輯:彭建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