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9月13日,我孤身一人來到北京上大學。第一學期是在教室和圖書館度過的。寒假回到家里,才知道媽媽所在的集體小廠已經停產,爸爸那個造紙廠效益也很不好,哥哥去廣東打工不能回家過年。年后爸媽商定:媽媽和小姨合伙開個小店賣毛線。我們家沒有本錢,后來還是向大姨媽借了4000元錢才勉勉強強開了店。
返校后,收到家里來信,說哥哥在外打工出了點事,不但沒賺到錢,反而欠了別人幾百元。媽媽她們的小店生意也不好,一來毛線利潤低(好毛線利潤高,但沒有錢進貨,且資金周轉慢),二來那條街上賣毛線的人太多(更多的人下崗待業)。爸爸那個造紙廠效益也越來越差。
轉眼間,暑假到了,我早已打定主意不回家。與其回家去玩,還不如在北京掙
些錢,減輕家里的負擔。于是,我先是給人當家庭教師,最繁忙的一段的間,我同時干著四份家教,每天白天的課程都是滿的,晚上則抓緊時間備課。后來,又為一家出版社拉廣告,由于我能動腦筋,善于總結與客戶商談的經驗和不足,而且不怕苦累,不怕失敗,跑了十多家單位后,終于成了兩家。整個暑假算下來掙了4000元錢。
有了經濟基礎,我的“上層建筑”才算“建”得比較踏實。1995年寒假回家,發現家里情況更糟糕了:爸爸的工廠已經停產,第四季度工資未發,過年只發了100元救濟金。以往爸爸每年都要在家里堆上幾十個空酒瓶,今年卻只有寥寥幾個,香煙也降了檔次,由1元4一包轉為8毛一包。
第二個暑假又來了,我還是沒有訂回家的車票,而去為一家化妝品公司聯系商場代銷業務。忙了一個多月,一家沒跑成,一分錢沒掙到。已經是8目上旬了,我焦急萬分:我下學期的學費生活費還沒著落呢。正好,有一家廣告公司來學校招聘廣告業務人員,于是我去了。這次是為一本書拉廣告,先在報紙、雜志上找到那些刊登廣告單位的電話,然后逐個打電話,問他們是否有意在此書上刊登廣告,若對方有意,則約好時間帶著資料上門與客戶面談。這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有時候,你打幾十個電話,也沒有一個人感興趣。而且每次都是同樣的話翻來覆去地說,就橡擺地攤的小販死氣白賴著要把人家說動。有時一天要和好幾個客戶見面,從海淀跑到朝陽,從西城跑到豐臺,不勝其累,不厭其煩。
那時,我經常騎著一輛破自行車去和客戶面談。記得有一天,我約了四個客戶,時間都定好了,但是那輛破自行車半路上老是踩空。我拼命地登,但自行車就是原地不動。離約定的面談時間只有十幾分鐘了,而我至少還有兩公里路。驕陽似火,我只好推著破自行車在街上大汗淋漓地跑。“上蒼救我!爸爸媽媽助我一臂之力!”一路上,我咬緊牙關對自己說,“BOY,挺住!BOY,你是好樣的!”
給我一片空間
自幼喜歡畫畫,常常把自得之作隨手貼到墻上或干脆就畫在墻上。這個“劣習”自幼兒園養成后一直未改。粉碎“四人幫”那年,我剛讀初一,興致勃勃地把王、張、江、姚的漫畫像涂滿四壁,竟引得爸爸的同事慕名而來,我則津津樂道地充當解說員,興致來時還即興表演,他們便說你長大了到電影院畫海報吧。
大學讀的是工科,畫緣少了,興趣卻沒變。畢業后住集體宿舍,十平米斗室,西面是窗,東面是門,南北兩面各放一床,屬于我的便只有我床上兩米寬的空間。我便充分利用這塊空間馳騁我對美術的熱愛,水彩、粉畫、剪紙、裝飾畫等,各領風騷二三月,因為不斷有人來索畫,我便讓他從墻上自選,這樣總是能不斷騰出空間。
后來這間斗室成了我的新房,走進我的妻。僅有的兩米寬的空間被組合家具占領了。妻是個極愛干凈的人,就這么一個家也每天擦洗抹弄,收拾得清清爽爽。我只得暫時收斂“劣習”,不好意思去破壞“環境”了。
自從兒子在這間斗室誕生后,家里就不再那么整潔了,我也聞風而動,趁勢而上,忙里偷閑,拾起畫筆。兒子屬猴,“猴子”便爬上了門窗。透明玻璃上千姿百態猴的剪紙,屋里屋外都可欣賞,燈光一開,宛若一幅幅燈箱畫,于是與子同樂。
兒子1歲時,單位終于分給我一套兩室一廳。面對那么多從此屬于我的潔白的墻壁,一時竟不知所措,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看別人把潔白的墻壁用墻紙糊上,或纖維板封上,或軟布包上,實在為之痛惜。然妻也不能免俗,亦要如此這般一番。在我的極力抗爭下,才終于答應留給我一片空間——客廳保持本色,留一面墻成為我的天地。我有點欣喜若狂地潑上幾瓶瓦藍顏料,留下幾朵白云,下面勾勒出一群牛羊在綠色草地上漫步,一幅“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畫卷,使我身在“朝庭”心在“江湖”。沒過多久,買來涂料用滾筒一滾,又清白如初。這回畫上稀疏的竹林,霧氣縹紗,還有竹筍破土而出,大有“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意味。就這樣,過不多久又換一景,或高山流水,或椰林一片,或富士山下,或愛琴海邊,在不斷更新之中,我仿佛又回到畫興勃發的當年。
再后來,兒子來侵占我的空間了。無可奈何,一米以下歸他,以上歸我。我仿佛看到,隨著兒子年齡的增長,我的地盤被蠶食得越來越小,到有一天,我的畫只能飄飄蕩蕩掛在心旌上……
真希望能有一間屬于自己的畫室,讓我有一個完整的空間。
(作者通聯:230022安徽省電力設計院)
還有一次,我約好了和中關村的幾家公司面談。但由于聯系的公司太多,我記錯了約談的最后一家公司,結果闖進了一家沒有意向的公司,場面非常尷尬。當時已是下干兩點多鐘,我還沒有吃午飯,于是往學校趕。半路上,下起了大雨,我渾身都淋透了。對我來說,兩三點鐘吃午飯,甚至不吃午飯已是常事。一場大雨又雪上加霜,此時的我可謂饑寒交迫。今天又白跑半天,再聯想起這段奔波的日子,不禁心酸。回學校吧!我頂著大雨往前沖,雨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想大哭一場,想找一個人傾訴所有這些辛酸。上天太不公平了,為什么我暑假不能回家?為什么要讓我受這么多苦?但是我沒有哭 ,我對自己說:“BOY,不哭!BOY,你是好樣的,不哭!”
暑假結束了,我在這家廣告公司干了20多天,拉了兩萬多元的廠告,是所有參與拉廣告的大學生中最多的。中秋節那天晚上,我看見月亮好圓好圓,月亮里面的陰影似乎就是我的家。我想此刻,遠方的爸爸、媽媽也肯定在看月亮吧。我記得寒假回家時,有一天爸爸在低頭掃地,我突然發現他的兩鬢已經有了一層白發,我當時先是一驚,而后心里一酸,淚就涌了上來。生活是多么艱難啊,短短兩年,爸爸已經老了。今天,在圓圓的月亮下,我又想起了遠方的爸爸、媽媽、哥哥,真想回家和他們團聚啊!這時我太想家了,我真想大哭一場,大醉一場。我恨這個讓人心酸的節日,可是——我不能哭!
去年暑假,我又沒有回家,白天在北京一家公司兼職,晚上給一家成人培訓中心上英語課。中秋節我也沒有給自己留空余的時間,沒有看月亮。雖似無情,但我知道自己別無選擇。為了追求,我有所失,更有所得。 有一份遺憾,更多的是成熟。我知道,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我還會遇到很多挫折和不幸,但是,我一樣會對自己說:“BOY,不哭!BOY,你是好樣的!BOY,不哭!”
(作者通聯:100037北京商學院404信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