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戈理四焚書稿

亦　平

文學作品的誕生猶如新生兒，是作家心血孕育而成的。作家都十分珍視自己的“孩子”。十九世紀俄國杰出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果戈理就有四次焚書稿的經歷。

1829年，20歲的果戈理為了出版自己的田園詩《漢斯·古謝加頓》，不僅把母親寄來的錢全部花光，還不得不向朋友借債。當他翻閱著散發著新鮮油墨香味的書頁時，心情激動不已。他提心吊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到各家書店去打聽該書的銷售情況，然而《漢斯》的銷路卻不好，想買田園詩的人寥寥無幾。果戈理懷著痛苦的期待心情和徒勞的希望度過了一個月。突然，在著名文學家和文藝批評家尼·波列沃依主辦的頗有影響的《莫斯科電訊》雜志上，刊登了一篇他那本書的書評。作者寫道：“對待這篇詩作的補正應該是束之高閣，棄置不用?！边@真是對果戈理致命的打擊，使他的希望徹底破滅，于是果戈理跑遍出售這本書的所有書店，把書全部買了下來，到旅店租了一間房子，將書全都燒掉了。這是他第一次燒書。

1841年8月，果戈理在法蘭克福見到了大作家茹科夫斯基。午飯后兩人坐在壁爐跟前親切交談。果戈理告訴他自己的創作計劃，談到新寫的烏克蘭歷史劇，他掏出筆記本，把劇本讀給茹科夫斯基聽，而茹科夫斯基有午餐后小睡個把鐘頭的習慣，此時已昏昏入睡了。果戈理中斷了朗讀。當茹科夫斯基終于醒來時，他說：“您瞧，我請您批評我的作品，而您卻睡著了。這是對它的最好批評了。”茹科夫斯基解釋說：“我實在太困了!”“既然叫人困倦，那就應該燒掉它!”果戈理痛心地說，遂手將手稿扔進了壁爐里燒掉了。

正是以這種近乎于“殘酷”的創作態度，使果戈理創作出了偉大的、史詩性的長篇巨著《死魂靈》。在《死魂靈》中，果戈理為人們描繪了一幅俄國農奴制度下道德墮落的群丑圖。

然而，在創作《死魂靈》第二部時，果戈理的思想發生了變化。在他的新作中，他打算告訴人們應該怎樣生活，將用基督教義的精神去重新教育那些道德墮落者。當他寫好了《死魂靈》第二部頭幾章時，他又想：“要是你還沒有將社會的真正的卑鄙齷齪徹底揭露出來，那你就無法推動社會乃至整整一代人去追求美好事物。”他開始感到，如果對已寫好的史詩不加改動，那他就做了一件壞事?！案兄x上帝，多虧誰也沒讀過。”他打算一切都必須從頭開始。等到一個星期天，當房東和女仆拿著祈禱書到教堂去的時候，他像小偷一樣悄悄溜進廚房，小心翼翼地點燃爐子，開始慢慢地，用顫抖的手一頁一頁地撕下手稿，扔進爐火中。果戈理一動不動地看著，紙頁像痛楚萬分似的卷起來，然后縮成一團，燃燒了。當所有的紙張都燒完后，他用鐵鉤攪了攪殘余的紙灰和爐灰，瞇縫著眼睛，低垂著頭，在爐前沉思了許久。夜里，他躺在床上，用枕頭蒙上頭，痛哭起來。

1852年初果戈理病重，從2月11日到2月12日，果戈理做了好長時間的禱告。夜間3點鐘，他叫醒在隔壁房間里守護的小男仆。

“怎么樣，謝苗，你那暖和嗎?”

“不，老爺，很冷!”男孩回答說。

“給我外衣，我有點事要到那邊去!”于是，他擎著蠟燭到隔壁房間里去了。

進門之后，他吩咐將煙筒輕輕打開，不要驚醒任何人，并吩咐把皮包從柜子里拿出來。皮包拿出來之后，他從里面取出一疊用窄帶子捆著的本子，把它放進爐子里，便用蠟燭點著。

“老爺，您這是做什么呀?”男孩恐懼地叫了起來，倏地跪倒他面前：“別燒啦!”

“不關你的事”，果戈理厲聲回答。“你禱告吧!”

男孩哭了起來，求他別燒掉本子。

火燒了很久卻未能燒透厚厚的紙捆，火舌只舔著紙捆的邊緣。果戈理一見火熄滅了，便從爐子里將紙捆取出來，解開窄帶子，將紙張擺好，為的是使它容易著，然后他又將紙片點燃，這才坐到椅子上。就這樣《死魂靈》第二部的第二稿被全部燒完。就在果戈理焚稿后的第十天，他痛苦地離開了人間。

果戈理后來成為俄國文學新的現實主義流派的鼻祖，俄國文學史上許多著名作家如屠格涅夫、契訶夫、高爾基等，無不受到果戈理的影響。而果戈理在文學創作上取得的巨大成就，與他對待文學創作的嚴肅態度顯然是分不開的。

(責任編輯／韓春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