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壓歲錢

崔國鋒

年幼時，每過春節，爺爺都要給我壓歲錢。令人激動的不只是那幾枚硬幣，更值得回味的是爺爺贈我壓歲錢的匠心。

7歲那年春節，剛剛在院子里燃放過爆竹，我就奔向爺爺索要壓歲錢。爺爺慈祥的大手卻握得緊緊的，我費了半天勁才終于掰開。但入目的卻是滿手的老繭，壓歲錢在哪兒呢？看著我焦急的目光，爺爺笑著說：“我把壓歲錢在院子里藏下了，你去找吧！”對壓歲錢的渴盼促使我去翻墻角的壇壇罐罐，去摸屋前門后的夾縫小洞……不知是累還是急，汗水一會兒就流了下來。在一旁看熱鬧的奶奶丟給我一個眼色。按著她的指引，我奔到雞窩前，果然，在雞下蛋的草窩里拿到了幾枚5分的硬幣——爺爺給我的壓歲錢！

爺爺走過來對我說：“孩子，這錢是賣雞蛋攢下的，去抓一把米來，喂喂幾只雞吧！”

又一年的春節，我已經10歲了，爺爺說壓歲錢埋在菜園子里了。爺爺囑咐說：“從園中那口水井向東走10步，再轉身向北走5步，彎腰去扒就行了。”懷著興奮的心情，我匆匆向菜園奔去！

走進菜園，一步步量過去，掀開腳下的凍土，沒有；再把周圍的凍土一塊塊掀開來，也不見錢的影子。我有點泄氣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氣惱地抓起土塊向遠處扔去，不解爺爺為什么要騙我。后來，當我懶洋洋起身準備回家的時候，卻見爺爺大步從遠處走來。看到他流星般的步子，我猛然醒悟，轉身走回井邊，邁著大步又重新量了一遍，果然把壓歲錢給找到了。這時，已走到我面前的爺爺問我：“翻了幾個土坷垃就煩了？”爺爺邊說邊慢慢蹲下身去，望著黑油油的土地說：“孩子，咱一家人吃菜就靠這園子，五谷雜糧也是從土坷垃里扒出來的，可不能煩吶！”

12歲那年春節，我已上五年級，也懂事了，不再張手向爺爺要壓歲錢。可爺爺在春節那天早上仍對我說：“壓歲錢給你預備好了，你猜放在哪里了？”書包里、抽屜里、枕頭下，一切可能的地方我猜了個遍！爺爺微笑著，只是搖頭。直到我不肯再猜下去，爺爺才用手指指我的衣袋說：“為什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呢？”我恍然大悟，在口袋里，果然摸到已被我暖熱了的幾枚硬幣。爺爺望著我意味深長地說：“以后你長大了，記住，自已的錢在自己身上裝著呢！”當時對爺爺的話似懂非懂，只是向爺爺點頭表示記下了！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但爺爺給我壓歲錢的情景一直沒忘。有時想起便咀嚼一番。爺爺沒讀什么書，識不了幾個字，但卻讀了一輩子生活的艱辛。母雞、土地和自已大約是爺爺最為崇拜的對象了。“雞腔眼子是銀行”，在70年代里，實在是農家生活的寫照。而土地則是爺爺眼中的命根子。他的汗水流進土地里，希望也由此播種下去。盡管那時貧窮落后，日子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但爺爺對土地卻仍一往情深。爺爺最終還是把崇拜的目光轉向了自己，也轉到了我的身上，他老人家是在把用大半生汗水換來的體悟告訴他的子孫嗎？以至現在，我都在思考他當時想說而未說出的話！

（作者通聯：858600西藏56188部隊政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