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海亮
我參加了一大學同學為其兒子備辦的滿月宴席。初入席間,不相識者點頭默笑,謀面相識者彼此寒喧而已。但三杯米酒下肚,人們便神采飛揚,各敘其事。一位大學同學不無諷刺地說道:“昨天我見了×x×,他說他現在很崇拜魯迅,整日牢騷滿腹。”接著大家便貌合神離地一陣哄笑。
畢業4年,人的變化竟如此迅速。這樣的不止一次,我每每茫然,每每又從茫然中給自己一劑清醒劑。我時常為自己敲警鐘,勿以己之不欲而伐誅別人,許多道德本來就有著辦事員精巧的手指和善于穩座期待的肥臀,存在著的都可以為自己找到合適的理由。“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還是守中庸保沉默自我奮斗吧!可回顧我自己的心靈歷程,我這樣殉道式的肯定出發,卻常得到一個打扮了的小謊言,一個否定的答案。我有時也捫心自問,我是否落伍,做繭自縛,自我迷失?是否要來一番大徹大悟?是不是我的一向的沉默要學會不以沉默來泄漏自己,表達自己?我不由得想到“混”這個生存概念的變化。由貶到不褒不貶,再戲謔式地變為明貶實褒。在這個由“學而優則仕”,仕而優則列地封侯入世觀裝扮的千年古國里,“官本位”成了衡量一個人成功失敗的至高準則,再加商業文化的熏陶,“錢本位”又成了另一至高準則,兩者聯姻,精神備加沉重,人生的神圣再顯凡身,再次逃遁。我有一位在南方工作的同學,回家過年時總說,人家南方笑貧不笑娼,你還死不翹翹地干什么?怪不得一回家,年紀相仿者相聚,酒過三巡,便口吐真言,總問你位居何職,人民幣多少。我真不知我大隱于市還是他們小隱山林,是該赧顏還是報以微笑。這也許是人們藉以口說的無暇思考,也許是思考無益吧。糊里糊涂認同算了,“道不同者不相與謀”,總可以為困惑找到適當的理由。
精神負重,生存困厄,人們追求快樂的哲學是對的。人生的需求決定人的價值觀,可需求的高低也決定著人生的層次、境界。當然,我們不能以高人的標準要求普通老百姓,但也不能默許明末的山人道德,爭待賈者,“以詩卷遍贄達官”,以攻訐獻諂媚世。再加“笑貧不笑娼”,倘若誰也懶得去認真思考,都認為是文明的犧牲與代價,那我們便真的會如斯太因對海明威說的:“你們是迷茫的一代。”
我想這并非夸大其辭。在我們周圍,生活節奏的加快,很多人已不愿屈居一道。就我接觸的一些知識分子來說,一塊談論,仍以“為官掙錢”之話最多,不得志者大有“吾諱窮久矣,而不死,命也”之嘆,也許這能切中知識分子拙于謀生、淆于真知、疏于自省的通病,但也流露出急于用世的心態。現世人們追求幸福秘訣,羨慕卡廳式的消遣與一擲千金的消費,大有人生苦短,秉燭夜游之慌態。人生的追求假如停留在只是以輕松、解脫了生活的枷鎖和釋放白天的勞累為目的,而缺乏中心思想,那這快樂是短暫的,貧乏的,是人生的窘困,而非幸福。就像一些“款爺”們說的,現在我窮得只剩下錢了。
中科院蘭州分院汪志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