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女兒講那過去的事情

沈幼生

女兒從小就喜歡聽我講故事。隨著她年歲漸大，她已不再滿足于聽我講那青蛙王子、孔雀公主之類的童話故事了，相反，她越來越喜歡打聽父母的“隱私”，迫切想了解我們的過去，作為她為人處世的借鑒。對此，我從不輕言拒絕，父女之間常常進行敞開心扉交流、坦陳心理歷程的談話。這樣的談話，也給家庭增添了濃濃的溫馨之情。對女兒來說這也是春水無痕、潛移默化的教育，使女兒更趨成熟，學會做人。記得三年前我與女兒有這樣一場對話。

那是仲夏的一個晚上，月朗星疏，涼風習習。我和女兒坐在陽臺上遙望星空，消暑乘涼。正當我和女兒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閑話時，突然，女兒有點神秘兮兮地問我：“爸爸，你小時候有綽號嗎?”如果出于為長者諱的考慮，我應該搖頭。但是，面對女兒清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期待的目光，我不忍心欺騙她，于是點頭頷首。“那么，你的綽號是什么呢?”女兒顯然來勁了，纏著我窮追不舍。我口里輕輕吐出“黑和尚”三字，她立時呆住了，臉上顯出愕然的神色。我知道她一定在納悶：皮膚不黑，與禪無緣的老爸怎么會有這樣一個雅號?這個綽號開啟了我記憶的閘門，時光也隨之倒流到40年前。我斂色蹙眉地告訴女兒：那時爸爸正在讀小學，由于爺爺失業，家境貧困，我們穿的衣服都是奶奶買來最便宜的龍頭細布，把它染黑后自己動手縫制的。這樣的黑粗布衣服既耐臟，又耐穿。有兩套這樣的衣服就可替換著穿了。那時爸爸的衣著可謂“一年四季唯見黑，春夏秋冬無變化”……

聽到這里，女兒若有所思，臉色也凝重起來，但她還是不明白，這與“和尚”有什么關系呢?“因為爸爸除了常年穿黑粗布衣服外，平時剃的都是光頭，也就是和尚頭。”我輕輕地撫摸著女兒又粗又長的發辮，低聲說道：“當然，爸爸小時候也知道要漂亮，一次和同伴一起去理發，自作主張蓄起了頭發，回到家里后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心里直樂。但過不了多久，被爺爺看見了，要我馬上到剃頭攤再去把頭發剃光。”“這是真的嗎?”一向深受爺爺疼愛的女兒怎么也不會相信慈祥可親的爺爺會這樣“不近人情”。

“不是爺爺不疼自己的孩子，在爸爸的眼中，爺爺是世上最好的父親。但是，因為收入菲薄，連糊口也困難，能省的地方就盡量省。理光頭不僅洗頭方便，而且兩個月理一次發，可以節省一點錢……”記憶的閘門一經打開，思緒就像汩汩的流水一樣……

“爸爸，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了。”女兒握著我的手，聲音顫抖著打斷了我。月光下，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眶里閃著晶瑩的淚光。我拍拍她的手，收住話頭。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像這樣給女兒講那過去的事情，不但不會像時下有的青少年聽到“憶苦思甜”就產生抗藥性和逆反心理，相反，父女的心靠得更近了，孩子也越來越聽話懂事了。

圖/胡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