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情是謊花

○溫燕霞

有這樣一個女子，富有才學，豐滿漂亮，加上活潑幽默，在哪兒都備受矚目。她的丈夫與她相比，似乎略有遜色，但她從沒有流露過什么不滿。一次閑談，聊起時下似乎已成風氣的婚外戀，女子神色淡然：

“那有什么意思!”

她認為婚外戀是補壞衣裳用的“補丁”，而她的婚姻雖不是華美的新衣，卻完整，不需要點綴。她說得很自信，同時也很自然，不像在矯情，只是我沒有想到她的思想如此守舊，所以盯著她的眼睛不無訝異。女子笑笑，說了一個不是故事的故事。

女子說，有一次到外地開會，認識了一個男人。男人高大英俊，細心周到，開會期間對她呵護備至，讓她如沐春風。會后，男人陷入一種思念當中，經常給她打電話、寫信，甚至寄衣物、藥品，使她每每覺得溫暖和感動。

“我們很談得來，這種比友誼多一點，比愛情少一點的關系維持了好幾年。這期間，我一直感到自己很幸福。這種幸福一方面來源于我平實的家庭生活，另一方面來源于他對我的這份關注。你說女人是不是都阿Q?其實并沒有得到多少，卻陶醉于這種縹緲、虛幻的愛情。只是這種幸福沒有維持太久，漸漸的，我開始有了渴望、思念和對現實生活的不滿。畢竟和一個臆想中的愛人相處更容易、更愉快，而他已被我用想象做了最大的完善，都成為一個偶像了，身邊的丈夫怎么敵得過他的神秘與魅力?有一段時間，我時常在家莫名地發脾氣，甚至覺得呆不下去，可我從沒有跟外人流露過什么，丈夫也不明白我究竟想怎樣，大約認為我所在的企業效益不好，有下崗的危險，所以對我挺寬容。只有我自己明白問題出在哪兒，然而又能怎樣呢?生活還不是依舊?不同的是我對那位神交的異性朋友有了更深層更感性的渴望。我甚至打算坐飛機直飛他那個城市，讓他看看一個女人產生愛情之后的勇氣與瘋狂。”

女子說到這里頓住了，我問她去了沒有，她搖搖頭，自嘲地笑起來：

“就在我決定自愿成為他的情人前夕，有一個夜晚，丈夫出差去了，我一個人挺孤獨，喝了兩杯葡萄酒，晚上十點鐘左右，他打了個電話來。說到這一點，他是很有耐心的人。我們相識四五年來，之間再沒有見過面，可他卻能保證每星期打一次自費的長途來問候我!這種男人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呢?我常常為他這一點而感動，覺得他是一個有異于別人的真男人、好男人。我想我后來之所以會愛上他，與他的電話有密切關系。當然，由于種種原因，我們不能長聊，每次總是簡短的幾次對話，卻是情在話外，有些禪家機鋒的味道。這一回不一樣，我先生不在家，他那邊愛人也回娘家去了，所以電話粥煲得挺長、挺爛。也許我真的感到寂寞，要不有些思念他，更直接的原因是我喝了酒，腦中暈乎乎的，神經挺脆弱。加上那晚下著雨，秋風一陣緊似一陣，手握著話筒，聽著他在那么遙遠的地方講著如此親密的話，我突然不由自主地哭泣起來。他一聽，嚇壞了，忙問怎么回事。我想起自己近一段時間心里的煩惱，越哭越傷心。他在那邊急壞了，連說我要是在你身邊就好了。我一聽，心中忽然一動，不知怎么的就撒了個謊。我告訴他，自己這些年婚姻一直不幸福，兩人常常打架、冷戰。他又急了，問到底什么原因，我就告訴他說，也可能是因為他的電話。我這一說，那邊立即沒有了聲音。好一陣他才像感冒似的清了清嗓子，然后急切地表示了他對我的同情，并且保證今后每隔三天給我打一次電話或是傳呼，以此來撫慰我受傷的心靈。不知怎么的，我當時一聽他這話，就知道會是什么結果。可能女人真的進化得比男人慢一步，還保留著非常靈敏的動物般的直覺吧。我想他今后不會再打什么電話來了。果不其然，這之后他再也沒有音訊。有一次我想問問他究竟怎么回事，就呼了他。他回電話倒是很快，電話里的問候也很關切，可我已經不再感動。我想也許這就是他說話的一貫風格，當然，也可能這種風格只限于和女人打交道時才有，可我卻誤解了。如今想來，我很慶幸自己沒有買那張飛機票，如果去了那兒，我肯定會跟著感覺走。至于他，雖然沒有多少責任心，但他也同樣缺乏意志力，況且他對我本身就懷有一種想法，這樣一來，故事就很俗了。我現在頂后怕，后怕自己當時有一種冒險的念頭。假若真的冒了險，為這樣一個畏縮的男人，我肯定會后悔。這種男人，他只因一個電話就害怕，害怕自己被牽連，再多甜言蜜語又頂什么?一旦真的要他負起什么責任來，他不逃到太平洋去才怪呢!所以婚外戀對于女人來講，沒有太大意思。弄得好就好，弄得不好，反在自己身上劃了道傷口，而且只能怨自己遇人不淑，處事不慎，連出口惡氣的地方都沒有，又何苦來哉?倒不如守著自己的家，相夫教子，不管他人的金窩銀窩，安于自己的狗窩，看窗外白云蒼狗，不也挺好?也許真的是平淡了些，可平淡才是生活的真面目，不識廬山真面目怎么行呢?不但要識真面目，而且要愛真面目，只有這樣，才活得舒服愜意。”

女子很健談，也頗坦率。她說她在那個晚上之前，還對婚外情抱一份玫瑰式幻想，覺得那也許是人生中一抹值得涂抹的亮色，可打那以后，她就像頓悟的高僧似的，驀然間發現繁衍于世間的許多柔情蜜意原來都是一場戲。有主動演戲的，也有被動進戲的，總之都是不值得用婚姻去換取的謊花。謊花是什么，就是開得很艷最終卻不結果的花朵。眩目歸眩目，可最終又留下了什么呢?有相思的，倒還可用上那句古詩“一寸相思一寸灰”，沒相思的，不過過眼煙云而已。事后了無痕跡。然而，這樣不著痕跡的事情卻往往攪得當事人心亂如麻、形銷骨立甚至家庭破裂，又何必呢?

女子看樣子的確得了道，雙目已成法眼，具有非凡的洞察力。事后她問我對此有何感想，我還真的一時難以說清。但我絕對理解她的心情與感受。盡管她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但我知道她已經受到了很深的傷害。她如今的淡然應該說是痛定思痛之后才有的結果。對于一個耽于幻想的女人而言，四五年的期盼與此種反差極大的結果，難道不是一種雙刃劍嗎?無論她舞弄的姿式怎樣，傷害是必然的。

我不知她如今是否還會常常想念那個男人。我只是覺得，那男人未必壞，只是怕麻煩而已。可怕麻煩的他，偏偏愿意做這么麻煩的事，踮起腳尖在美麗的陷阱邊舞蹈了這么久，倒也難為了他。也許這次的全身而退是一種幸運，下次呢?真該為他捏把汗了。（題圖/王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