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輝(廣州)
1998年7月8日,廣州白云山企業集團董事長貝兆漢被免去一切黨政職務,結束了
20多年的"白云山"生涯。一年后的7月,筆者采訪了從粵東揭西老家歸來的貝兆漢。
"白云山"為什么失敗?貝兆漢認為,主要是外部條件捆住了"白云山"的手腳。
一是1992年的全國經濟過熱。"白云山"全面開花,盲目追求多元化,特別是在房地產方面大上項目。波峰之后是波谷。1993年,國家宏觀調控,實施銀根緊縮的金融政策。銀行付款方式也由以前的"托收承付"改為"匯票承付",即由以前的憑發貨依據付款改為憑收貨依據付款,銀行不再承擔企業的付款責任。這對金庫建在銀行里的"白云山"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不到一年時間企業的各項應收款超過10億元,嚴重影響了企業的正常運作。
二是在實際管理中政企不分。貝兆漢向筆者透露,"白云山"發展壯大后,一些行政主管要求它"扶貧幫困",兼并和接管一些積重難返的企業。1988年10月,上級部門動員剛建成集團公司不久的"白云山"兼并負債4000萬元瀕臨破產的白云山電子廠,包括貝兆漢在內的集團領導成員開了三次討論會,均無一人同意,但迫于上面的壓力,他們只有順從。"白云山"兼并該廠后,不但沒有享受到有關的優惠政策,反而承擔其虧損累計達1.4億元,企業元氣大傷。
在房地產方面,由于行政干預,"白云山"被壓住大量的資金。廣州同和鎮南湖地塊是"白云山"早期開發的地產,直接投資達3000萬元,后來被迫無償轉讓,企業因此損失應得收入約8000萬元;耗資數千萬元建成的白云溫泉酒店,其資產的歸屬權卻屬于上級主管部門;在"白云山"和港商合作經營的云景花園房地產項目中,按合同港方欠付國土部門征地款,但上級部門卻指使"白云山"用自己的地塊去抵償,并不許和港方打官司,這使得企業蒙受了近10億元的巨大損失。貝兆漢說,"白云山"用于開發房地產的資金有20多億元,全部為銀行貸款,由于巨額投資不能按計劃實現效益,債務和利息與日俱增,一天天將企業拖向高負債、高虧損的泥沼。在組織人事方面,貝兆漢上任時爭取到的獨立人事權,在"白云山"升格為市屬企業以后被取消了,主要干部的任免需經主管單位通過。貝兆漢曾打算啟用原青海省醫藥管理局的一位副局長,但因為上級單位的反對難以任命。想調整一下副總們的工作,也遭到主管部門的阻撓。一些早年跟隨貝兆漢創業的老干部們借此居功自傲,自成山頭,集團內部派系林立,他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不得不消耗在錯綜復雜的關系網中。
三是企業嚴重缺乏資本金。"白云山"原為農墾系統一家不起眼的小廠,不屬于醫藥行業,是在國家沒有一分錢投資下發展起來的。20多年來,"白云山"累計上交國家利稅13.7億元,但企業的留利比較小,"交了大頭,留了小頭",企業資金積累有限,抗風險能力低,經營一旦失誤便會導致虧損。貝兆漢對政治和經濟大形勢很清楚。他說:一個金融危機,李嘉誠損失600多億港元,印尼的蘇哈托下臺,香港的百富勤倒閉。勝敗本是兵家常事,但像"白云山"這樣的國有企業卻不許失敗,必須是"常勝"的,只許打贏,否則"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一旦失敗,就體無完膚,像賭博一樣,輸掉所有的榮耀和成就。但不管怎么說,昔日那個輝煌無比的企業王國衰落到如今這般負債累累、虧損連連的地步(編者注:最近公布的中報顯示,在深交所上市的白云山制藥股份有限公司終于扭虧為贏),曾長期作為一把手的貝兆漢不能說沒有責任。在筆者的提問下,貝兆漢認為他個人的失誤主要有:領導班子老化,沒有主動及時更換、調整;企業機制不規范,董事會決策層始終沒有建立起來;對下屬企業分權過多,缺乏監控,導致粗放經營,亂花了錢;在分配上一直沿用福利型企業的做法,大鍋飯和鐵飯碗問題嚴重,沒有及時實行全員勞動合同制。曾有人把貝兆漢與當前議論頗多的"59歲現象"聯系到一起,貝兆漢認為:"59歲現象"的提法對企業家不公平,是把個別問題一般化,無形中形成了對國有企業家隊伍的一種壓力,好像他們都不可靠,都不能安全著陸。筆者問貝兆漢日后如何打算,這位老企業家壯志未泯。早年,貝兆漢在廣州某高校回答大學生提問時,表示自己最理想的職業莫過于做個體戶。如今,貝兆漢真的想去做"個體戶"了,他決定從頭干起,并認為未來能夠再次擁有屬于自己的另一個"白云山"。
嫌疑人將有權保持沉默,任何人不得強迫他證明自己的罪行,拒絕回答不會被加重刑罰。"沉默權,離我們越來越近。
(編輯:周漢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