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之旅

●王志綱(深圳)

從春光四溢的南國花城，到寒風逼人的北國冰城，今年3月，我踏上了反差極大的雪域之旅。

10年前第一次來哈爾濱，還是記者身份，瀏覽了市容、太陽島，總的感覺是北方人豪放厚道，城市也有些規模情調，別的印象就不深了。1993年再次來哈市，是被單位(新華社廣東分社)以“捉刀人”身份欽派，隨一位“個體大款”去大慶還愿的，角色尷尬，自然收效平平，但沿途印象是很深的。此次以公眾人物來哈市，備受禮遇，兩相對應，感慨萬千!

而此行中最值得一記的，還是俄羅斯之旅。

海參崴印象

為圖便捷，我們從東寧口岸過境。

東寧過境，一入俄國，直觀印象是：同中方相比，山川地勢一脈相承，但這里多的是森林，和望不到邊的大片農田。自然狀態古樸，蓋因人少地多。

過東寧口岸，一小時半，到烏蘇里斯克。這里的城市比較陳舊，不僅建筑，連大街跑的車輛亦陳舊，多為日本、韓國倒過來的二手車，有的連車上漆印的“××株式會社”、“幼稚園”字樣也原樣保留。

行進在這座城市里，我大有似曾相識之感。房屋的造型、街道的布置，同中國的一些工業城市何其相似!同行的東北朋友提醒我：這有什么奇怪，我國這些昔日的新興工業城市相當部分不都是當年由“老大哥”設計的嗎?哦，一母同根。雖隨歲月之流逝，興衰不同，但形狀特征作為文化卻沉淀下來了。

由烏蘇里斯克到“邊疆省首府”——海參崴，總共有200多公里，需要兩小時車程。

海參崴不僅是邊疆省首府，亦是俄太平洋艦隊所在地。是一個風景如畫、氣候宜人的海濱城市。

跑馬觀花海參崴一天兩夜，得出如此印象：

1.俄羅斯的姑娘漂亮天下無雙。不獨身材、臉型、皮膚，還有氣質、著裝，幾乎個個高貴典雅、亭亭玉立。我曾去過美國，以為領教了這個“人種大沙拉”以后，到世界任何地方去都不會吃驚了。孰料到了此地，方感到無論從美的普及面還是提高面，美國都是沒得比擬的。

據當地人介紹，此地姑娘漂亮在俄國也是有定論的。除海濱氣候外，同這里雜交文化甚有關聯。

2.海參崴以及其所管轄的遠東地區，面積有我國的東三省大，而海市人口才60多萬。這塊疆域是上世紀中葉，第二次鴉片戰爭后，沙俄強行從清朝劃出去的。海參崴的歷史陳列館也含蓄地承認了這一點。劃出去后，亞歷山大二世動員了烏克蘭、俄羅斯等眾多歐洲籍俄人，遠涉萬里，來到這物產豐富、資源甚多的新邊疆，歷140多年，終于沉淀成今天這座城市，這塊區域。

到了俄境，方真正感到沙俄帝國版圖之巨大。由海市到俄政治中心莫斯科，直線距離8000公里，飛機要飛8小時，火車要走8天8夜，等于哈爾濱到廣州兩倍半。

3.俄國經濟的破敗、停滯以及人們的麻木狀令人吃驚。據介紹，這里90％的工廠倒閉了，商店貨品匱乏驚人，即使有，不少人也消費不起；大學老師的月工資收入400元人民幣，滿街乞丐，有老人、有小孩。酒店、街道、公共設施……幾乎到處是年久失修的物件，住海參崴大酒店，除大堂和外觀像個酒店外，房間比中國招待所還不如，從床褥、潔具到電話，簡陋至極，總體水平僅相當中國80年代初的招待所，感覺就像一夜回到改革前。

4.俄羅斯最大的落后不在物質，更在其觀念和社會運行機制上。在俄境內活動，你無時無刻不感到，它就像一艘轉向的舊船。船雖掉了頭，但船上的一切，包括游戲規則，人們的操作習慣，絲毫沒變。

辦事拖沓，效率低下，人浮于事。這種積習甚至影響到了中國去那里辦的公司。我們一行人入境，由中國一家叫“三豐公司”的負責接待。前前后后對方竟派出8個人員。一個俄國司機只管開車，別的一概不管，稍有伺候不周，就嘟嘟不已，弄不好還會突然消失，拿捏你一下。弄得同行的老道的王總又是塞煙又是請他喝酒，這位我們稱為“赫魯曉夫同志”的司機才總算沒同我們過意不去。另外，還有領隊、導游，中間還出現俄方講解員，合作公司報關員。而這些人中，俄人不懂中文，中國人不懂俄文，就個翻譯兩文皆通，又不懂當地風土民情。問道于盲嘗夠了苦頭，只得靠自己去感受了。

如果是在我國南方，8個人的工作一個人就夠了。記得我去美國，華人開的旅行社，老板、司機、導游、譯員……所有職務集一身。俄羅斯的這種搞法，在美國非跳樓不可。

作繭自縛，無事而忙

俄國現狀細究下去，方感低效無為，不是人們主觀所致，而是這架運行機器——即國家規章制度和各種社會范式所規范，并加以強化的。

最典型莫過于過關邊檢。

赴俄3天游，我們一天用在游覽上，兩天則完完全全花費在進出境上了。

從中方進出，不足10分鐘，而從俄方，特別返國出關時，過了5關，足足折騰了10個小時。

為了趕早出境，我們半夜4點即出發，到了邊境8時左右。但不得出關，也沒有解釋。冰天雪地里等了4個小時，才得到消息，上午要檢由中國輸出勞務的七八十人出關，就只有干等吧。心里直想，六七十人入境，一個1分鐘，一個來小時，該夠了吧。孰料等到12點還沒消息。好不容易人過來了，擺渡車又被截停在海關和崗哨的中間地帶，因俄方又要午休兩小時，雷打不動。那邊過來的人下不了車，我們眼看著又過不去。可憐的我們饑寒交迫而又孤立無援。這可樂壞了荒原中的一小店主。這是一韓裔二毛子，瞅準這荒原是個滯留地，于是開了一家小餐館，就是一個集裝箱大的小木屋，外面再生一個燒火爐子，里頭賣俄式食品，外面賣烤豬肉。老頭見我們直樂，用結結巴巴的中文說：“毛澤東，我認識毛澤東……郭沫若，郭沫若和我是朋友……”是不是朋友不知道，反正他那平時送我也不吃的烤豬肉，此時卻是賣得非常地俏，有多少賣多少。

好不容易耐到兩點，可以入關了。邊防軍、公安、警察……最后推進了邊檢大廳。沒椅子、沒廁所、沒窗戶，如同進了監獄號子。先驗貨，幾乎人人的行李都被翻開檢查。同行的小孫買了個鹿角，有證明，檢查人員卻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又是扣留護照，又是查閱文件，又是各方請示，折騰足足半小時，才算放行。最后是驗照，幾十人驗了整整兩小時，而且前面人得等后來人，等齊了才能走。

過關，我們耗足了8小時。我們浪費了寶貴時間不說，他們也累得夠嗆。然而，害人害己，完全是作繭自縛，無事而忙。

感受眼前這一切，我順口說出兩句評語：刻板而無章法，忙碌而無效率。

這是整個俄國民族的悲劇，也是所謂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遺毒的悲劇。俄國今天的貧困，除其它因素外，恐怕內在根本因素就是這“體制性的侵害”。落后體制一旦形成一種文化，一種遺傳，要拋掉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輪船縱可一夜掉頭，但積習要更除，恐非一朝一夕之功。我看到的俄羅斯人，一個個如同向風車宣戰的唐·吉珂德。唉!我可憐的俄羅斯。

出俄關過我方口岸，20秒鐘不到。過去總埋怨中國警察、中國海關邊檢效率低，如今一對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由此，方感中國思想解放之偉大。

方感這20年除舊布新之不易!

差異化生存

雪域之旅即將結束，依依分別之際，大家生出不少感慨，頗覺受益良多。我們如此大跨度地橫穿南北，縱貫內外，不僅領略了強烈的氣候反差、地域風貌的改變，更感覺到種族的鮮明特征、風土人情的別樣風味，觀念行為的對比、沖突，這些無處不在的差異不斷地興奮著我的大腦，引出萬千思緒。浮想聯翩之際，一個孕育已久的新概念脫穎而出——“差異化生存”。這不正是這些年我的生活狀態，亦即我樂此不彼之所在嗎?

一年365天，我如同空中飛人，幾乎有一半時間在飛機上，累亦累矣!但正是這大南大北大山大海的生活，豐富和涵養著我的大腦，充實并激發著我的思緒，使我在從容地從事著自己這頗具挑戰性工作的同時，還從另一特異的角度，體驗并參悟著人生。生命貴在創造，人生貴在超越。

差異創造了美，它催生著靈感之芽，它培育著激情之樹，它澆灌了智慧之花，它營養著思想之果。于是醞釀已久的隨想錄有了眉目，就叫“差異化生存”吧。□

(編輯：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