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之上是豐碑

鄧康延

1944年6月4日晚7時，英國普茨茅斯市近郊一個毫不起眼的樹林里，傾盆大雨澆在一輛帆布掛車上，這就是諾曼底登陸行動的臨時指揮部，艾森豪威爾將軍坐在桌前，臉上一片愁云。他正指揮著十幾個國家近300 萬軍隊，人類史上尚無人指揮過如此眾多的軍隊。一子落空，將滿盤皆輸。

"霸王計劃"的登陸行動已籌劃數月，如今卻因為天氣推遲。氣象官到來，在預定登陸的地區，將有長于24小時的天氣晴朗。

勝敗在此一舉。艾森豪威爾將軍站起來，神色凝重，他緩緩地抬起頭，發布最后的命令："我確信我們必須發出命令……我不喜歡這么做，然而我必須這么做，我看不出除此之外還有什么選擇。"

登陸前夕，普通的士兵不知是何戰事，但他們明白，為國捐軀，為正義捐軀的時候到了。他們把妻子兒子親人女友的照片拿出來吻了吻，放進貼胸的口袋，和脖子上的生死牌放在一處。

我們可能被打敗，但永不屈服，只因為身后有人類億萬雙追求民主和自由的眼睛。

有許多遺書留下來，我們無法感受那一刻的悲壯，但我們明白那一刻的柔情。

然而，此刻誰都不知道，啟動命令的艾森豪威爾將軍已擬就了另一條失敗的公告：

"我軍在瑟堡---哈佛區的登陸行動，未能取得滿意的據點，我已撤回部隊；我決定在斯時斯地進行攻擊，所根據的是我所能得到的最佳情報。所有陸軍海軍和空軍都曾英勇作戰，精忠盡職。這次行動如有咎錯，全由我一人肩負。"

盟軍已準備拼死一搏的時候，上天垂青正義，讓諾曼底上空真真切切有了晴朗。同時，讓世上最優秀的將領之一隆美爾去了別的地方。這只德國的"沙漠之狐"曾帶著副官，揮舞著元帥杖指著沙灘說："勝敗將會在海灘上決定。我們只有一個退敵機會，就是他們還在水中無法登陸的時候……我們必須把全部力量集中在海岸上，我告訴你登陸的頭24小時決定大局，對盟軍和德軍雙方來說，那都將是最長的一日。"

然而，6月4日他行進在要為妻子過生日的路上。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沒讓他的沙灘之語付諸實施。

兩天后當他為妻慶賀生日的時候，隆美爾收到了他的參謀長的一個電話。他靜靜地聽完，臉色蒼白地重復了一句話："我真糊涂，我真糊涂！"

這位德國將軍的悲哀在于，他征戰沙場大半生，就在他早已等待著與盟軍決一死戰的這一日---他曾說過"最長的一日"，他卻像局外人一樣被晾在了一旁。

其實，勝敗在開局之初已有定奪。再后來，他死于元首希特勒手下。

82師的傘兵蘭納德躍出機艙，撲進黑沉沉的夜空。他暗暗發誓要在今天贏一枚勛章。接近地面時，風弱了下來，美麗的法國海岸旁的村莊、教堂、叢林漸漸清晰，再有幾秒就觸地了，突然，一陣連發的槍彈射來。渴望勛章的蘭納德成為諾曼底登陸行動中第一個犧牲的美國軍人。

布蘭查德和戰友跳出機艙時，下面的別墅突然失火，百多名居民趕來救火，驚動了30多名德國警衛，他們虎視眈眈荷槍盯著村民。就在這極不合時宜的時候，盟軍傘兵降落，德軍像打活靶似地凌空掃射。地面的槍聲哭喊響成一片。布蘭查德看到一位已中彈的戰士墜向火海，而他幸運落到一棵樹上，接著和德軍進行了殊死的血戰。兩小時后，諾曼底的第一個村莊解放。布蘭查德坐下喘息，發現鋸斷掛傘的樹枝時毫無知覺地鋸去了自己的大拇指。

在黑暗中，為使分散的傘兵集合，杰克中尉和戰友們學蟋蟀叫聯絡成一隊，聽到迎面而來的軍人仿佛捻響了手指，當雙方相錯時，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對方是德軍。雙方都驚慌失措，但誰都沒開槍，只是沉默地擦肩而過，然后消失在黑暗中。那是恐怖戰爭中人性的一點默契。

歷史反復告訴我們，法西斯是過眼煙云。厚土在下，藍天在上，人民在中間，卑鄙和殘暴無處藏身。

為正義為尊嚴為自由死去的戰士們，走進了不死的歷史，活著的記憶。

墓碑之上是豐碑。□（編輯：肖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