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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傳》選章

1999-06-14 04:13:44徐剛
人民文學 1999年6期

徐剛

長江序曲

這是一個漫長的序曲,盡管有諸多科學考證的依據,但我仍然要用“猜想”這一字眼,因為我們已不可能完全真實地再現長江形成的過程,有不少細節已經永遠丟失了,這多少有點令人惆帳。

可以肯定的地是,長江的初始形態也是由一時一地的環境決定的。江河只是大地的一部分,它聽命于不可抗拒的地質演變和自然規律,包括它的流程與流向,對于古長江來說,一咱有趣的現象是,它也曾經猶豫不決過。

其實,億萬年前的彷徨流水,不過是地球上海陸更替、滄海桑田這一驚心動魄的過程中的一個章節。今天的人們可以聯想的是,這一切均顯了一個新的紀元——第四紀——亦即人類紀的到來。海陸分布好了,草木已經茂盛開了,人要蹣跚而至了!

大約在距今2億年前的三疊紀時,特提斯海即古地中海的韁域還是如此遼闊,今天長江流域西部均在它藍色波濤覆蓋之下。西藏、青海南部、云南西部和中部、貴州西部均為茫茫海域。四川盆地和湖北西部,是古地中海向東突出的一個海灣,這一遼闊海灣一直延伸到今天的長江三峽的中部。就連長江中下游的南半部也浸沒在海底,唯北部及華北、西北屬亞歐古陸的東部,地勢較高而尚無淹沒之虞。

哪里是歷史的回音壁?發生于1.8億年前的轟隆巨響,后來被地球學家稱為印支造山運動的歲月,于今想來著實教人神往。地球要造山了,地球正在造山,地球為什么造山?從此有了昆侖山、可可西里山、巴顏喀拉山和橫斷山脈,秦嶺也隨機突起,長江中下游南半部隆起成為陸地,古地中海不得不大幅度后退,今西藏、青海南部、川西、黔西、桂西不再受制于波濤洶涌,原始云貴高原形成了。

地中海的退出,使其時其地的地理環境為之一變。在橫斷山脈、秦嶺和云貴高原之間,形成了斷陷盆地和槽狀凹地,遺留下云夢澤、西昌湖、巴蜀湖、滇池等幾個水域。這些水域互為呼應、互相串連,經云南西部的南澗海峽流入古地中海。

這就是古長江的雛形,它的流向與今日之長江恰恰相反:由西向東。

顯然這僅僅是長江的開始。關于長江的一切,在隨后紛至沓來的地質運動中,還會有匪夷所思的調整、組合,而在地球的偉力之下,1億年前的忽高忽低、忽東忽西,也不過就是現今的忽晴忽陰、忽風忽雨那樣平常了。

1.4億年前的燕山運動,是又一次轟轟烈烈的造山運動,唐古拉山脈形成,青藏高原緩緩抬升,褶皺成許多許多高山深澗、洼地及裂谷,長江中下游的大別山和川鄂間的巫山等山脈隆起,古地中海繼續向西大踏步退縮。到白堊紀時,四川盆地上升,云夢、洞庭盆地下沉,湖北西部的古長江逐漸發育,并向四川盆地溯源伸長。到距今3000多萬年前的喜瑪拉雅山造山運動時,其壯懷激烈莫可形容,青藏高原繼續隆起,古地中海消失,整個長江流域普遍間歇上升。其抬升程度,東部和緩,西部急劇,青藏高原和云貴高原已大有高不可攀之勢,金沙江兩岸高山突起,與此同時新的斷陷盆地相繼出現,在流水的強烈下切作用下,深幽險峻的峽谷開始形成。

?中國西高東低的地形初步有了輪廓。長江的流向改變了,而原來自北往南的水系在盆地和峽谷間相互歸并后,也順勢往東流去了。大地是最初也是最偉大的乘勢利導者。

距今300萬年前時,喜瑪拉雅山意猶不足,再一次強烈隆起,青藏高原及其眾多山脈隨之抬升,世界屋脊形成。

從中國的地理大勢而言,一切都到位了。

隨著長江流域西部的進一步隆起抬升,從湖北伸向四川盆地的古長江溯源侵蝕作用的力度更甚、速度也更快,終于切穿巫山造就三峽,接引了四川盆地的一盆大水之后,東西古長江合流貫通,一路東流而去直奔大海。

今日之長江形成。對于中華大地而言,這個時刻是實在難以忘懷的,我們以及我們的子孫后代都應該刻骨銘心的。

這嘩嘩流水聲在呼喚什么?因著這萬里長江之水而蔥郁的森林,又在期待什么?還有云貴高原的臺地、長江下游的荒野,那是何等美妙的發祥之地,那是何等遼闊的游牧舞臺啊!

這些簡短的引自地理、地質學家的敘述,已經告訴我們:長江非瞬息之作。

創造長江的過程可謂一波三折,但細想之下,一切卻均是有序地、周密地進行的。如果沒有古地中海,古長江就沒有最初的水源與溝通;如果不是青藏高原一次又一次的抬升,長江就不會向東流入大海,造物主的運籌帷幄除了慨嘆其神機妙算外,夫復何言?

長江真是很老很老的了。

從古長江的雛形算起,大約1.8億年,今日長江的形成也已經有了300萬年。長江是華夏生民史前地理大發現中最最輝煌的發現,也可以說因著長江濤聲的吸引、流水的涌動,他們才聚落江畔從此有了不再缺水的安定感,由此便開始了一個族群的生存歷程、文明走向。

長江序曲已經在億萬年前便流動了,并且延展到現在。

千秋功罪,大江為證

長江本來不是一條多災多難的江,長江以它的綿長聞名于世的漫長歲月里,還以支流、湖泊眾多,自我調節的蓄泄功能善稱,并且還是一條不凍的黃金水道。唐代,長江水災約18年1次;宋、元為6年1次;明、清4年1次;而1931年至1949年的18年間,僅江漢平原就有16年為洪災所累。

長江水患以驚人的速度趨于頻繁,這是有目共睹的了。

本世紀五十年代后,水利建設不可謂不重視,長江洪澇仍高達4年1次。長江流域面積廣大,所在各有的水情災情也有差別。五十年代四川發生水災4次,七十年代為8次,八十年代每年1次,九十年代災情更重。云南在1949年以前的650年間,平均16年一遇洪泛,1949年以后是3年發一次大水。湖北在1643至1948年的306年間,發生大水災20次,而1950年以后的34年中就出現5次大洪災。江西在1949年以前的800年中洪澇出現頻率為36%,1949年以后至今為53%。

二十世紀就要結束,長江又流淌了100年,中華民族又維持了100年。這100年中國發生了巨變,中國人正以今天的物質富裕為驕傲,可是對于已經奔騰了億萬斯年的長江來說,卻是傷痕累累災難深重的100年,它所付出的代價———請記住這個代價最終是要由中國人來承受的———是長江以往流出的所有世紀的總和所無法比擬的。

這是殘酷掠奪的100年。這是破壞驚人的100年。從本世紀五十年代開始,長江流域的人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長,迄今為止近4億人的生存,以及近幾年來為了發財、富裕的竭澤而漁,不擇手段的建設性破壞,給出了這樣一幅極不協調的、令人痛心疾首的畫面:4億人喝長江的水,用長江的水澆灌農田以期五谷豐登,長江兩岸所有的工廠同樣都離不開這一江之水,還有電站、航運等等。可是,4億人都在污染長江:生活污水、工業廢水、工業垃圾統統排進江中,同時不斷地圍湖造田,使長江的蓄泄功能大大降低。而長江上游涵養、護衛這一條母親河的原始森林,幾乎被砍伐一盡。日益嚴重的水土流失,使長江更渾更濁地艱難流動。長江已經不再美麗,長江已經失去耐心,江防堤壩的裂縫正在延伸到二十一世紀。

中國的老百姓———其中不少是納稅人———其實根本無法知道國家下撥的水利建設費,被挪用、侵吞了多少?

人民的眼睛能看見的,是護衛家園的長堤怎么總是千瘡百孔?

長江生態環境的破壞,所導致的只能是:在暴雨之下洪水成災的可能性絕對增加;當洪荒發生抗洪減災的能力絕對降低。這一增一減,便把多少人推進了沒頂之災中。

1957年的調查統計表明,長江流域森林覆蓋率為22%,水土流失面積36.38萬平方公里。占流域總面積20.2%。經過30年的砍伐與墾殖,及開山挖礦,森林覆蓋率下降為10%,而水土流失面積增加了一倍達73.94萬平方公里,一說為56萬平方公里。

長江上游作為長江生態完整集合的標志與象征的原始森林,是中國僅次于東北的第二大林區,它們大范圍地莊嚴肅立、神圣靜穆,以涵養長江源區和上游水土的偉大職責為使命,除開平靜之外它們什么都不需要,為此它們隱匿于高山峽谷乃至深入無人區。但,這樣的平靜已經徹底粉碎在刀斧之下了。

地處長江、黃河上游、青藏高原東側的川西滇西北原始森林,控制面積為65萬平方公里,林中有以云杉、冷杉為主的數十米高的大木,并與多層植物形成復層異齡混交林,這是森林形態中最完美的一種。林下有很厚的活地植被及枯落物層,涵蓄水分的功能為1公頃保蓄1000立方米,同時還具有很高的生物多樣性,大熊貓、滇金絲猴就生活在林中,優悠自在,其植物物種更是不可勝數。這樣一大片堪稱為國家民族巨大綠色瑰寶的原始森林,是為華夏大地長治久安、長江激流安瀾順服而存在的,并提供了無論什么科技和人力都無法達到的保障。從五十年代起,卻在開發和建設的名義下被砍伐,遭到了破壞和毀滅。

從川西的馬爾康、米亞羅林區開始,揮動巨斧,呼出“喊山倒”,再逐步擴大至整個這一大片原始森林區,可謂轟轟烈烈。上下高度一致,齊心合力都認為這片森林該伐,理由是國家建設需要資金、需要木材;原始老林已經枯朽,伐之取之順理成章。回頭看這一嚴重失誤的時候,不是追究一個人或幾個人的歷史責任問題,而是我們全民族的生態意識低下到如此程度的可悲可嘆!森林一旦僅僅被當作財富來源時,它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砍木頭換錢———這就是中國的林業。原始老林的木材朽腐率本來是自然規律,這一規律的出現要比森林生態學、大地倫理學等等早得多,就連一個護林員都知道的道理,竟然沒有人據理力爭!

擁有知識的人如果違背良心去迎合,或者保持沉默,看來都是犯罪。而聽不到真知灼見的年代,也肯定是由愚昧堅固地統治著思想。

樹齡在300年至400年的樹木,稱為老樹,它的腐朽及枯而倒之,是森林代謝的一種方式,為小樹苗、年輕的樹騰出足夠的林中空隙,然后出息成長,是為美好的復層異齡林。老樹們心甘情愿的倒,正是為了讓其下層的樹木有出頭之日,能在這塊林地上繁衍生息永續占有。枯倒的老樹在腐爛后增加了林地的肥力,會有苔蘚、地衣生長其上,同樣仍起著水土保持作用,其枯枝落葉還是林中某些野生小動物的棲身之所。

自己倒下的老樹是森林中自我犧牲的典范,是森林生態系統的一個細節。但,如果施以刀爺將其砍倒就大不一樣了,尤其是西南地區,大片的原始老樹老林生長在陡峭的懸崖山坡上,它們對水土保持的功能、護衛長江的作用是一眼看去便了然于心的。當老樹被連片砍伐時,林下植被和土壤已經被強烈的震動所損傷,脆弱的生態鏈受到破壞,土之不保,水何能安?肯定會同時發生的,還有山洪、崩潰、泥石流。閉上眼睛便可想見,森林毀壞以后,大地是怎樣破碎,長江環境又是怎樣惡化的了。

在五十年代開發伐木的熱潮中,就連極少數專家提出的對山地森林開發規模和強度應有所控制、取擇伐方式等意見,也被實際否定。原因是:開發成本要低,收效要快,擇伐需另辟林道,等不及了,太麻煩了,大片大片地砍,一起轟隆隆倒地。于是大量人口、機械進入林區,大面積、大規模、無約束地砍伐原始森林開始了。

長江同時也開始了進入二十世紀后最為惡劣的厄運,又有誰能說在我們以原始林木換得一大筆財產后,中國從此便交上了好運呢?

破壞正未有窮期。本世紀六十年代開始的三線建設進一步擴大和加深了天然林區的破壞,這就是名震一時的金沙江林區開發會戰。作為國家建設的重大行動,從全國各地調集人力物力財力,會戰長江上、中游僅存的原始森林中,這一瘋狂行為說明:五十年代的愚昧到六十年代變本加勵了。

1998年長江大洪水的源區,恰恰是當年金沙江伐木會戰處,大自然決不陰損,報復得明明白白。

我們再把視野擴大。四川一省在元朝時森林覆蓋曾達50%。1949年為20%,八十年代只有12%,川西部有相當一部分縣只有6%左右,四川森林采伐與更新的比例為11:1。水土流失面積由五十年代的9.46萬平方公里,擴展至25萬平方公里,增加1.6倍。八十年代河流含沙量與多年平均值相比,嘉陵江(武勝)增大6.8%,涪江、渠江、岷江和青衣江增加14—18%,雅礱江增加34%。八十年代金沙江支流橫江含沙量高出五十年代38.5%,龍川江增加1.6倍,牛欄江增加34.6%。

目前通常的說法是長江流域每年流失土壤24億噸,也有文章指出這是五十年代的統計數字,即使以此為據,也意味著流失區每年均失去3毫米表土。四川15度至20度坡耕地的年侵蝕模數為14100噸/平方公里,是相同坡度非耕地的3倍多。陜西漢中地區水保站測算,陜南坡耕地的年侵蝕模數一般達每平方公里4至5萬噸,比林草地高出幾十倍。陜西水土保持研究所1986年對留壩縣一片坡度為28度的玉米地作典型調查,測得年侵蝕模數高達6.2萬噸/平方公里。漢中五十年代至1980年的30年間,因水土流失廢棄的耕地為333萬畝。湖北麻城從1975年到1981年的6年中,巖石裸露面積由18萬畝擴大到29萬畝,以每年8%的速度迅速擴展。四川紫色丘陵區不少山坡的表土已被沖光,現在被侵蝕的是成土母質,年侵蝕深度高達3至5厘米。安岳縣因水土流失導致砂巖裸露的面積,已占全縣總面積的3%。

這些枯燥的數字及百分比,其實十分生動。四川在林木砍伐與更新為11:1的情況下,水土流失、耕地消縮的相應數據,簡單而明了地告訴我們:長江發生大洪災將不是一次而是多次,再這樣下去我們的子孫將不耕不種,就連立足之地也沒有了。

貴州省普定縣,這處曾經是青山綠水之地,現在差不多可稱之為裸石縣了,石化面積正以每年8000畝的速度擴大,目前已占全縣總面積的22%還多。湖南以山水風光聞名,它的巖石裸露也已達到3450平方公里。土地年復一年被侵蝕,坡耕地越種越薄,然后土盡石出,耕地不毛。長江流域9省10度以上的坡耕地面積約1.2億畝,每年流失土壤9.2億噸,相當于每年平均喪失8.5毫米厚的表土層。長江流域的上游和中游,山高、坡陡、地簿,土壤資源稀缺而人口密集。如果這種惡化的勢頭得不到控制,50年后,這1.2億畝坡耕地將徹底失去農用價值,也就是說1.2億畝坡耕地成了1.2億畝石化地。靠這1.2億畝坡耕地為生的農民,到時候吃什么呢?滾滾山洪、泥石流之下還能得到安居嗎?

土壤本是可再生資源,在自然形態下,形成1厘米厚的土壤需要200年至400年。因為人類活動,當土層破壞的速度幾百倍于成土速度之后,土壤便也成為不可再生的資源了。

失去土壤便意味著失去家園、失去生存的基本條件,失去土壤的活動又都源于人類掠奪行為。

1981年,湖北省鄖西縣有40個生產隊的耕地流失殆盡而籌措移民。移到哪里呢?中國到處都是人頭擠擠,況且是離鄉背井?這時候,40個生產隊的農民心里生出的,是多么濃重的鄉情和悲哀!這還只是40個生產隊,50年后失去了1.2億畝坡耕地的浩浩蕩蕩的農民,又將移往何處?

長江流域坡耕地在水土流失過程中的跑水、跑土、跑肥,除了土層減薄之外,土地肥力下降,投入不斷增多,產出不斷減少。全流域每年在這惡性循環中損失的氮、磷、鉀約2500萬噸,相當于50個年產50萬噸化肥廠的年產總量。為了增產也為了使越來越多的人有飯吃,便大量施用化肥,成本提高,農民負擔加重,而土地則更加貧瘠。四川省南部縣1959年的化肥費用為66萬元,占生產費的5.4%;1979年為1180萬元,占生產費的30.1%。湖南省每年流失有機質300萬噸,氮、磷、鉀200萬噸,相當于化肥供應量的2.4倍。

貴州畢節地區,土壤砂礫化已經使大地滿目瘡痍了。畢節的耕地狀況注定這里還會貧困下去。這里土層厚15厘米以下的耕地占總耕地面積的49.3%,松沙型耕地占20.2%,石礫含量高達3%以上的耕地占12.5%。

太薄的耕地,太多的人口,太大的期望結合起來,便是太重的壓力和負擔。這一塊貧瘠的土地,怎么承受得了呢?

土地砂礫化還使蓄水能力降低,水的流失量必然增大。土也流走了,水也流走了。筆者在采寫長江中上游防護林時得知:四川省每年從坡耕地中流失的水量達33.7億立方米,相當于1980年各項工程可供水量的58%!中國林學會1981年在“長江流域水土保持考察紀要”中說,僅四川省因坡耕地水土流失每年減產的糧食為49億公斤。以此推算,長江中上游坡耕地因水土流失每年減產的糧食達到190億公斤!

以上所記還遠遠不是水土流失所造成的危害終端,泥沙淤積正在一年比一年嚴重地窒息長江流域的水庫。

四川省五十年代初期有山塘68萬口,總水量30億立方米,至1980年減少蓄水53.3%。全省12342座水庫,報廢28%。大渡河下游的礱咀水電站12年淤積泥沙2.3億立方米,占庫容總量的2/3。烏江渡水電站總庫容21.5億立方米,已淤積2億多立方米,相當于設計50年的泥沙淤積量。白龍江碧口水庫建成蓄水于1978年,8年淤積1.15億立方米,再過20年即可淤滿。

不用懷疑水庫設計者的初衷:為蓄水而建;同樣不用懷疑長江流域諸多水庫的結局:是泥沙淤積之所。

1982年為止,長江流域共建成大中小水庫48522座,總庫容1210億立方米,每年都因泥沙淤積損失庫容12.1億立方米———相當于報廢12座大型水庫。長江中下游地區在1950年尚有天然湖泊面積25828平方公里(包括內湖),到1997年僅剩10473平方公里,減少了60%。也就是說中下游湖泊的蓄洪調節能力50年已經失去大半。目前這一消失的趨勢仍在蔓延中。江漢平原湖群蓄水總量已由五十年代初的83億立方米下降到不足50億立方米。千湖之省的湖北在1950年時,面積超過0.5平方公里的湖泊為1066個,40年的水土流沙泥沙淤積圍湖造田之后,只剩下300個,湖面銳減6000平方公里。洞庭湖每年淤積在湖內的泥沙達1.5億噸。洞庭湖底丘崗起伏,普遍淤高1米至3米,有的達9.2米,湖面每年縮小54平方公里。僅洞庭湖、鄱陽湖、江漢平原湖群和云南高原湖泊,1950年以來因泥沙淤塞及圍墾而喪失的淡水量達350億立方米,為正在截江流筑高壩中的兩座三峽水庫的防洪庫容。

長江干流河道也在不斷淤積中,荊江河段已經成為“懸河”,汛期洪水全靠大堤挾持,洪水位高出兩岸之下的田園數米至10多米。

40多年來,中國人為3600公里長江干堤,30000公里長江支堤,所流的汗可以成為長江的另一條支流,所流的血、所付出的生命代價更不知以何類比?扔進去的錢與物可以堆成高山。完成的土石方據不完全統計有40多億立方米,卻為什么仍然防不住長江洪水?

親愛的朋友,讓我們再一次回到長江源地區及其最上游,看那里的生態環境狀況,能不能對我們的追問作出深入淺出的回答。

江源區位于西風盛行帶,年平均氣溫低于零攝氏度,日最低氣溫低于零下40攝氏度。凍土層最厚的為150米,是地球上最大的低緯度凍土區。區內降水量由西北向東南遞增,由年平均250毫米以下至500毫米上下不等,成為三個關聯又有差別的氣候區,即寒冷高原季風氣候區、寒冷半干旱高原季風氣候區、寒冷半濕潤高原季風氣候區。江源植被主要是高山草甸和高原沼澤,草甸植被以莎草、科蒿草為主,沼澤植被中藏北蒿草、花葶驢蒂草、西藏報春草占優。沱沱河地帶主要是高山草原土,當曲河源為高山草甸土及大面積沼澤土類,楚瑪爾河源區屬高山荒漠土。

在空曠荒涼到時光似乎早已不再流動的源區,護林員告訴我:“你要留心冰川和雪線,最好寫到書里。冰川雪線離開長江流域區內的人們很遠很遠,卻是大江大河本身及源區環境狀態的生命線。”冰川雪線既是歷史時期地質運動氣候變化的產物,又是氣候變化的明顯標志,在廣大而神秘的長江源區,它們的位置移動,是對這一地區生命狀態的說一不二的詮釋。

唐古拉山格拉丹東地區的現代冰川其冰雪覆蓋面積廣大,唐古拉山東段,冰川分布稀疏,長度僅為1至3公里。眾多冰川中,流出萬里長江第一滴水的姜古迪如冰川,為最大者,長12.5公里。由同一冰雪源地下溢,呈馬蹄形分南北兩支下伸到海拔5400米和5450米的高度。

1986年拍攝的航片與1969年相比,姜古迪如冰川厚度減少,退縮明顯,17年后退150多米。而崗加曲巴冰川,更是退縮了約500米。

與此呼應或可視之為一體的環境變化是,格拉丹東雪山的雪線不斷上升,這種上升其實是在垂直高度上的后退,考察表明雪線已升到5880米。

冰川雪線冷峻地告訴我們:氣候正在變干,氣溫正在變暖。

長江源區分布有大量類型獨特的高原沼澤地,以及鞍形沼澤草丘。格拉丹東雪山地區東坡與北坡的大片沼澤,因失水而枯竭,草丘退化之后砂石出露,無奈地展現著荒漠化景觀。此種景觀在沱沱河及朵日曲河沿岸3至10公里間最為明顯,并向丘陵低山擴大,形成荒漠地帶。氣候干旱化的另一種反映,是土壤的退化。1988年,中科院對西藏環境背景值的考察表明:西藏東部三江流域北段的褐土分布上線比七十年代提高了400米至500米,同時發現漂灰土已經消失,黑氈土和單氈土在退化之中。

高原湖泊正在縮小,或者消失。格拉丹東雪山的北部山坡前,有的湖泊已經沉積出露,有的已經堆滿礫石。

近10年來,長江上游通天河、金沙江流域荒漠化的蔓延,使農耕地、牧草地銳減,并且在更短的距離上直接影響和威脅江河源區的環境。

曲麻萊縣大片草場成為荒漠化土地,已經退化的天然草場土壤結實堅硬,出現斑禿裸地,開始風蝕沙化,面積達11000平方公里,占全縣土地面積的26.44%。近幾年沙化面積每年達2000畝以上,曲麻萊縣城已經在風沙合圍之中。越是這樣的經濟不發達地區,人口增長率反而越大,人口密度也在急速增加之中,從而不得不持續加大資源索取,其結果是千篇一律的適得其反:荒漠化肆虐,農耕地、牧草地銳減。

長江上游近10年來最突出的是:人口、資源與環境的矛盾。各地所取的方法是,向土地要糧,向山地要柴、要財,靠山吃山不養山,靠水吃水糟蹋水。毀林開荒,陡坡墾植,地表裸露,泥沙滾滾,已經是普通景象了。

金沙江流域水土流失最為嚴重,面積達13.5萬平方公里,占長江上游流失面積的38.4%。

金沙江山地災害以泥石流、滑坡、崩塌為主。與10年前相比,數量增多、規模加大、危害更重,主要分布在干旱河谷1858公里長的河段,面積達2640平方公里。金沙江泥石流溝有1000多條,其中僅溝谷型泥石流有450余條。著名的大型、特大型泥石流有:金東縣白沙坡溝泥石流,溝內有極豐富的松散固體物質,補給源為取之不盡的白沙坡大崩塌,泥石流入江堆積形成著名的老君灘,長4公里,落差100米,成為金沙江通航不可逾越的障礙。會理縣架車河泥石流,是一條特大規模的超級巨型極具活力的活動性泥石流,有專家認為當它再一次爆發時,很有可能堵塞江流。東川市小江泥石流已經寫過,僅東川市附近就分布有20多條溝谷型泥石流,它們的名字是:蔣家溝、老干溝、大橋河、白泥溝等等。

金沙江,人們都知道這是一條產金子的江,挖金船曾經云集,淘金者數以萬計,然而金沙江的災難、病痛卻少有人提及。金沙江兩岸已經很難找到幾棵像樣的樹。四川省金沙江流域三個州的林木生長量不過60萬立方米,而采伐量卻大于生長量的70%,再加上森林病蟲害、火災,哪還有森林哪會有樹?

金沙江殘酷而生動地告訴人們:人類給地球帶來的多少災難,均源于對森林的砍伐!當長江的上游不再有生機,為荒漠化逼迫,生態災難便不再是一個或幾個環節了,而是一切、所有、全部。水土流失不僅僅是水土流失,森林蕭條是生物物種滅絕的前提和條件。從江源到金沙江、雅礱江沿岸被獵殺的動物的骨架,控訴的是人類的野蠻。

上游的生態破壞,必然會影響中下游;同樣道理,干熱河谷也正向著金沙江上游延伸……

金沙江中下游還分布有滑坡、崩塌800多處,體積大于100萬立方米的大型滑坡近兩處。其主要特征是規模巨大,其中70%的滑坡處于活動狀態。普福滑坡因巨型而著名,向厚重玄武巖塊沿凝灰巖層底部層面滑動,從海拔3150米先滑后崩到山下海拔1000米的溝底及普福河谷地,已經有過兩次大滑動,估算體積為495×106平方米,成為長2.7公里、高179米的天然滑坡大壩,把普福河堵得嚴嚴實實。第二年雨季,石壩崩潰,大型泥石流形成。最近的觀察表明,這個大滑坡后壁出現多道裂縫,有多種不穩定的跡象,躍躍欲滑,如再滑,那就不僅是普福河遭殃了,金沙江可能會又多一處“心肌梗死”。

長江本來是怎樣的長江呢?在源區和上游,群山莊嚴地聳峙,高原寬闊地護衛,其上有雪山、冰川、森林和草甸、草原,出沒各種野生動物,以高峻寒冷為界線,提醒著這流出之地的神圣、肅穆和寧靜。

這獨特的地理環境,原始的自然狀態,已經被砍伐的斧子、偷獵的槍聲徹底撕碎了。

長江現在是怎樣的長江呢?在源區和上游,冰川雪線大踏步后退,高原草地荒漠化,明沙成堆地推進到了通天河、金沙江畔。大山之上林木伐盡光禿之后,巖剝石露斯文掃地,長江泥沙俱下,還要面對滑坡、崩塌、泥石流。

上游越窮越墾,越墾越窮。

下游越險越防,越防越險。長江的災難又何止于此!

長江上游的工業污染原主要在攀枝花市以下。攀枝花礦務局礦區的礦井水、洗煤水、焦化廢水,都在污染長江。還有數百家小煤窯、數十家小焦爐及洗煤廠,屬鄉鎮企業,除了肆無忌憚的污染水與大氣外,還在夜以繼日地浪費資源。

長江的工業污染正在不斷推向上游。中甸縣虎跳峽鎮近年建造的大型造紙廠,將要為長江制造巨大的污染災難。沿江城鎮的擴展旋風一般盲目的城市化運動,由此帶來的大動土木及新的污染源,正使長江環境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人類不斷地胡作非為,長江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忍受,實在忍受不了的一天便發難,奪回它的領地。

長江上游大約有5000個污染源,每分每秒都在向長江排放大量工業廢水和生活污水,并在岸邊堆砌向江中傾倒各種固體垃圾。一個也許已非今天的統計說,每天流進長江的廢水污水為5000多萬噸,長江每年被強制接納的廢水已達200億噸。還有一大筆難以統計的數字是鄉鎮企業的污染,作為地方財政的支柱和地方官員吃喝玩樂的“皮夾子”,它們被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可是,誰來保護長江呢?即使僅僅從人的利益出發———那已經是相當自私的了———為了子孫后代,我們也應該面對這樣的事實:長江已經是第二條黃河!以水土流失的面積論,長江已經遠遠超過了黃河。

長江清澈了億萬年,最后明明白白地毀于當代———尤其是近50年———也可以說我們這代人手里!

就水污染而言,長江正在走淮河的老路。以長江經流量之大,自凈能力之強,“長江流域污染河長已占評價河長的31%”(《中國水利報》1997年1月30日)。那么,假如長江枯水呢?長江斷流呢?自攀枝花而下,重慶、宜昌、武漢、南京、上海,從無間歇地向著長江傾瀉的廢水、污水,在長江干流形成了500多公里長的污染帶,再加上各支流,及太湖、巢湖的嚴重污染,那么從今日之日益污濁、茍延殘喘的長江看見明天的黑臭洶涌的長江,當不是杞人憂天了。

千秋功罪,江河為證。1998年長江大洪水之后,長江在未來歲月中可能會出現的生態災變,環境狀況,引起了中國乃至世界的關注。這一場大洪水對人類來說是災難,對長江而言又何嘗是幸事?長江是積勞成疾、積污成疾、積怨成疾、胸有塊壘。長江在大洪水之后無異是大病一場,長江太需要呵護了,長江太需要體諒了。

我們只是在唱歌的時候才說,長江是母親啊,余下的時間里便一律翻臉不認賬,糟蹋母親啊。為此,我們還將付出代價,懲罰還只是剛剛開始。

進入1999年之后,長江又出現了另一種極端水情:百年不遇的枯水,你不是詛咒洪魔嗎?你不是還在說人定勝天嗎?在三個多月漫長的枯水期中,荊江出現歷史上最低水位,黃金水道經受著本世紀中最為嚴峻的枯水考驗:覆舟之水不見了,載舟之水也沒有了。

于是長江的不少江段,由航管部門在水底實施劇烈爆破,以炸藥強行在淺水區疏通航道,無數的大船小船鳴著焦慮的船笛,等待放炮排淺。這是更加直截了當地把長江當作敵人的戰爭行為,對長江河床的損害是無法修復的永久性、氣質性傷害,它再一次說明:人為了物質財富,今天已經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了。

1999年元月5日,武漢長江大橋水域航道水深僅3.2米,過往船只不得不改道。2月16日,中國農歷春節大年初一,順流而下的江申2號輪,因九江水淺而不得不拋錨停航,900名乘客枯坐一夜后換乘小船。

萬里長江最為險要的荊江河段,從來都是險在大水決溢,1999年卻出現了枯水之險。3月14日下午2時,創下了自1903年荊江有水文以來的最低水位:30.80米。沙市航道處管轄的198公里江段,從1998年12月起進入枯水期,7處水道出現嚴重淺情,水深僅2.9米。

長江航運怎么辦?1998年夏季大水以來,沿江碼頭上待運的貨物堆積如山。洪水退去后每天至少有10萬噸貨物通過荊江河段,擁擠而繁忙的水上運輸,又遭遇到殘酷的枯水淺情,黃金水道碧波萬里頓時是別一種滋味了。沙市港上游江心有一沙洲高38米,人稱“三八洲”,把長江水道分成南北二槽,北槽水深,以往船只都從北槽通過。大洪水時泥沙比往年更為大量淤積,北槽既淺又窄已不再具備通航條件,被關閉。又在南槽挖泥、爆破。辟出新航道。3月初,習慣于走北槽的兩艘貨輪順江而下,直闖北槽,結果陷進泥沙中。3月5日,5星級東方皇帝號豪華游輪從武漢啟航,前往重慶接一批美國游客,因水淺在沙市航段瓦口子水道處候水。4天后,剛離開瓦口子淺水區,不料太平口的水更為枯瘦,東方皇帝號擱淺。為使這個龐然大物能夠趕往重慶,爆破隊與挖泥船輪番作業,又炸又掘,3月16日,具備了通航條件,東方皇帝號的船長知道此種強行通過的危險,便下命令將所有豪華房間的鐵門、床、窗、保險柜、電視機或拆或卸,減重100多噸。晚10時終于通過太平口。

可是,驕傲的東方皇帝號,已經是光禿禿的了。在那些美麗的附件、裝飾被拆除后,如同被拔光了羽毛的一只大雞。船員編順口溜說:今年皇帝過太平,剝光衣服裸體行。

長江的老船工都會告訴你,一月曬灘,二月淹灘,三月四月不見灘。它說明長江在一年開始頭4個月的漲澇規律,可是1999年的3月,長江仍然在曬灘。

枝江水道不僅淺區距離長,而且水下沙包眾多,采取了各種調標及水底爆破等應急措施后,來自重慶的鴻發輪還是擱淺了。它的擱淺意味著航道的全部堵塞,過往船只均在遠處等待,每一只船都滿載著焦慮、急迫和怨恨。一條水路的不暢通所帶來的混亂,廣及社會深入人心。有清障船趕到,以鋼索連接鴻發號,全力拖拉,鴻發號巋然不動,又有挖泥船火速馳援,把擱淺的泥沙挖出,鴻發號終于通過。等候的船隊可以緩緩起航時,又發現因擱淺、拖拉而造成了航道上另有幾處新的大沙包,便再實行爆破,19聲大炮響過,江面上轟隆回響10分鐘才復平靜,水底下的沙包卻依然沒有炸平。再調航浚3號輪,實施又一輪放炮清障及水底疏挖,最后才將一條寬20米的預備槽打通。

從1998年12月初至今年3月,武漢航道局屬下的兩支爆破隊,共用炸藥80噸,實施爆破1600次。兩艘從日本進口的挖泥船,共挖出100多萬立方米的泥沙,才使荊江段沒有斷航。

泛濫、枯水,我們不知道長江還會發生些什么?對于長江的認識,仍然局限于為人而用的今天,無論什么樣的專家學者都是片面的。

我們只能把倫理的范圍擴展至大地,大地之上的一切,對長江負起倫理的責任,并在道德上譴責自己。然后才會有新的治河策,并且確立中華民族與長江關系的行為規范。

如果是這樣,長江將依然美麗地奔流,恩澤我們的子孫后代。

李銳先生在1998年第11—12的《今日名流》撰文,談1998年長江洪水時說:“我是1979年平反復職的,當年就卷入三峽上馬的爭論。1982年3月,我從電力部退下來,見到財政部的一個文件,尖銳批評水利部門亂用投資及一個水庫工程問題嚴重等情況,于是我向中央寫了一份《對水利工作的意見》萬言書。

李銳指出了水利部門在防洪指導思想的如下問題:重工程措施,輕水土保持。“水土流失關系民族命運”決非危言聳聽;重水庫蓄洪,輕湖泊、洼地分洪、滯洪,輕堤防及河道整治。李銳認為“堤防與分洪,是古今中外行之有效的最主要的防洪辦法(至今美國也是這樣),相信二十一世紀后也必將如此”。重防洪、輕防澇。1954年長江大水的受災面積中,“漬水內澇及先澇后洪約占80%”,“此種情況,即使建成三峽大庫也是不能解決的。”就在李銳上萬言書之前,1980年時水利部根據國務院要求,召開長江中下游五省一市座談會,并上報了《關于長江中下游近十年防洪部署的報告》,制定了五項措施。培修鞏固堤防,盡快做到干流防御水位比1954年實際最高水位略有提高,以擴大洪水泄量。沙市由44.67米提高到45米,湖口由21.68米提高到22.5米,南京為10.58米,上海為5.1米;落實分洪措施,安排超額洪水,要求荊江分洪區、洞庭湖區、洪湖區、武漢附近區、湖口附近區共分洪500億立方米;停止圍墾湖泊;整治河道,擴大泄洪能力;加強防訊。在10年內安排長江中下游防洪工程34項,需投資48億元。

李銳告訴讀者:“八十年代,水利部領導方面最關心之事仍在三峽上馬(應為三峽工程“上馬”,筆者注),上述《關于長江中下游近十年防洪部署的報告》所定措施,并未抓緊一一落實。因此,1990年7月,姚依林副總理在三峽工程論證匯報會結束時,特別講到:“長江自1954年以來已有30多年沒有發生全流域的大水,天有不測風云,要居安思危,早籌良策。當前要繼續抓緊1980年平原防洪方案的各項工程和非工程措施的建設。”姚依林所說的平原防洪方案就是長江中下游近十年防洪部署。1990年時沒有落實,10年已經過去,1998時仍沒有落實,18年已經過去。假如“十年防洪部署”是言而有信的,1991年太湖洪水就不會把華東淹沒得如此之慘;假如十年防洪部署因為工程浩大而拖到哪怕1997年完成,1998年的特大洪水便能減少不知多少損失!李銳說:“當時安排的荊江大堤、武漢市堤、無為大堤、同馬大堤,以及其它堤防的加固加高、護岸培修,洪道整治等工程,至今尚未完成。1995年汛期,長江干堤曾發生險情2562處;1996年汛期,繼續暴露堤身未達標及堤質諸多隱患。今年大水,又發生滲漏、管涌、塌坡、涵閘等幾千處險情,甚至決口成災,加強堤防并非大難事,這只能說,主其事者志不在此。”李銳所披露的這些事實告訴我們:在對待長江水患上,我們并非是無所作為的。1980年國務院召開的下游防洪會議,及十年防洪部署,可以說既有遠見,又有扎實的措施。1980年的會議,本來完全有可能避免、減輕1991年、1998年的洪澇之災。

李銳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們可以修建高達百米的堅固大壩,一二十米高的堤防會有什么困難呢?三峽開工后,每年成百億投資,前述“十年防洪部署”的48億元投資,是國家拿不出來呢?還是不去使用?美國的密西西比河常發生大洪水,干流上沒有修一個水庫,而是靠堤防作為防洪的根本措施,遇大洪水時,沒有聽說過要動員多少人上堤搶險之事”。

關于長江防洪與長江及三峽工程,李銳一向是直言者,光明磊落地堅持自己的觀點。他認為“三峽水庫對長江中下游防洪的作用是有限的,它只能控制四川來水,減輕荊江大堤所受威脅,對武漢不起什么作用,如1954年型洪水所受淹沒損失,只能減輕5%左右”。“三峽水庫形成后,按175米水位,能控制的洪水量也不過100—200億立方米(這個數目相當于中下游堤防加高一米后,河道下泄的流量)。何況175米方案遺留問題極多,主要是泥沙淤積對重慶的影響,因此許多專家建議水位控制在160米。”在1997年中共中央召開的“十五大”上,李銳書面發言的結尾是: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們的治水究竟做了哪些好事?哪些蠢事?哪些壞事?有關系統應該總結治水的經驗教訓。三峽工程要接受三門峽教訓,水庫形成后,可能出現哪些嚴重問題?怎樣防范?

長江肯定要流進二十一世紀。但,誰也不敢肯定長江還是二十一世紀的黃金航道,同樣誰也不敢肯定長江在未來歲月里,還會發生什么樣的災難?

長江的清澈、美麗已經飄逝而去。有尖利的槍聲傳來,藏羚羊和雪豹正在被偷獵者屠殺,長江源區天天在流血……

我淚流滿面,假如沒有水,哪有我眼淚的點點滴滴呢?但,也有可能人類流出的最后一滴眼淚,便是人類的最后一滴水。

綠色中國夢

當世界行將進入二十一世紀,人們對此有著種種預測,就中華民族而言,一個刻不容緩的選擇是:我們到底要荒漠中國呢?還是要一個綠色中國?

荒漠化的態勢是如此逼人:中國西部風沙線正以每年2460平方公里的速度推進,全國沙漠與荒化土地總面積已達153.3萬平方公里,占國土總面積的15.9%,超過全國耕地面積的總和;我國水土流失面積達367萬平方公里,占國土面積的38.2%,兩項相加為54.1%。中國每年流失的土壤至少在50億噸以上,相當于耕作層為33厘米厚的耕地1750萬畝。一項不完全的統計說,50年來因為水土流失我們已失去的耕地為4000多萬畝,損失的水庫、山塘的庫容達200多億立方米。

在越來越少的土地上,怎樣養活越來越多的人口?如是觀之,中國日益嚴重的水土流失,關乎子孫與未來的命運,是一件真正的頭等大事。所有的空談都不會使中華民族在沒有立足之地后生出光榮和夢想。中國國土面積不足世界的1/4,人口則超過了全球總數的1/5,中國擁有的淡水和耕地均為世界總量的7%,森林為3%,石油為2%。再以人均數計算,耕地是世界人均數的0.323,森林為0.143,草原為0.323,人均礦產資料居世界第80位。數字并非總是干巴巴的,數字與國情和一個民族的生存命運相聯系時,便有聲有色有情有意,熾熱如火鋒利似劍,我們能不為之心動心顫,而禁不住登高一呼嗎?中國的荒漠化正逼近北京,對于我們的首都來說,沙臨城下絕非夸張,與北京延慶,昌平相鄰的懷來、涿鹿兩縣,是中國西部風沙進京的主要通道,這個通道已經敞開,懷來縣官廳水庫南岸近100平方公里范圍內明沙流動沙丘蜿蜒,是荒漠化的“先頭部隊”,離開北京市中心的距離為70公里!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當中國社會的奢靡浮華愈演愈烈,為著物質的占有精神的綠地不斷淪喪時,另外一則數據也是可圈可點的:中國國土面積為美國的1.0253倍,人口是美國的4.5倍,若中國人也達到美國人的年消耗水平,那么中國已探明的原油儲量在2年內耗盡、森林在4年內砍光、鐵礦石可維持32年、煤炭可使用85年(《中國減災報》1996年7月2日3版)。以后呢?以后沒有了,以后不活了。顯然,中國人為了活下去就得有中國人自己的精神與活法。

從若干側面來看,中國人的活法又是如此懸殊、如此矛盾。

每一天,僅僅在北京,英文《中國日報》的消息說:各家大賓館、大酒店里豪飲海吃的人吃剩下來的倒掉的美酒佳肴達12噸之多。中國一年公款吃喝的數字在10年前便是近千億,而同時我們還有幾千萬農民不得溫飽,還有大量的下崗失業者在不斷壯大城市貧民的隊伍。我們很富,我們又很窮,有時候很像是一個奢華的大國,但歸根結底我們是一個浪費大國、人口大國、水土流失的大國。

中國人口分布之眾、密度之高,莫過于長江流域。世界上沒有一條大江巨川養育了近4億人口的,在這一方面,長江甚至超過了亞馬遜河、尼羅河、密西西比河的總和。可是這三條大河的徑流量是長江的5倍,流域面積為長江的2倍。長江流域目前的平均人口密度約220人/平方公里,人均占有耕地不足0.9畝,為全國平均水平的3/5,是世界人均數的1/5。

這就是長江,這就是忍辱負重、力不從心的長江!更何況這一點點耕地還在每分每秒的流失之中、污染之中、占用之中。按照每年24億噸的流失量,300年后整個長江流域的耕地都將飄逝而去!

治水即治國,治水方略就是治國方略,愛我山河就是愛我中國,從這樣一個愛國主義的高度出發,關于治水方略的調整和更新已經時不我待了。那么,從長江流域整體生態環境的視角考慮,為了走出人口與環境的雙重危機,對于長江來說最緊迫的需要是什么呢?是另外一個三峽工程———長江綠色工程!這是能使長江長治久安有可持流水的偉大綠色工程。

沒有了可持續流水,哪有可持續發展?哪有可持續未來!

“長江流域的原始植被已經喪失了85%,曾經吸納雨季大量雨水的森林大半已不復存在”(《北京青年報》1998年8月21日)。長江綠色工程的戰略思想之根本便是:治水的關鍵在治山,治山的根本是種樹。森林大片被伐,水土大量流失,泥沙淤積使長江干流河床每10年就要抬高1米。洞庭湖、鄱陽湖在一天比一天縮小,長江中下游現存的湖泊水面均在縮減之中。大量的燦若群星的小湖已經消失,它們曾經是大地的珍珠項練,現在已經永遠黯淡無光。長江流域所有水庫的狀況說明:治理長江水患,僅僅靠加高堤防修筑水庫是此路不通的。從根本上解決水土流失問題,我們就得沿著水土流失的軌跡上溯,根子明明白白在山上,在那些起伏連綿沒有樹木植被保護的光山禿嶺上。

1998年夏天,一方面是洪水滔天,另一方面是伐木不息。1998年8月19日新華社消息說:長江上游僅剩的原始森林,仍在遭受數千把斧頭和電鋸的砍伐。雅礱江僅沿江森工企業今年就至少砍伐了30萬立方米的木材,相當于砍光5萬畝原始森林,而流域中的縣、鄉伐木企業的伐木量更大。

早有人發出警告了:再砍下去洪水滔天,殊不知洪水滔天時,我們還在砍!

江河咆哮對人言:人啊,你怎能教我不泛濫?

長江綠色工程所依據的是大自然的規律,森林無可替代的水文效應。森林是綠色天然水庫,能吞能吐,吞吐適時,能泄能蓄,泄蓄得當,1畝有林地比1畝無林地多蓄水20噸;森林可削減洪峰70—95%,并滯后洪水;在連續降雨過程中,林地可吸收70至270毫米的水,每小時下滲水200毫米時,據中科院西北水保所測定:不同植被的每畝地沖刷土壤的公斤數量:林地4公斤、草地6.2公斤、耕地38公斤、農閑荒地450公斤。林地所在的流域,較之無林少林地帶增加河川徑流量21%至32%。一個國家的森林郁比度在0.6以上,森林覆蓋率達到30%,且分布均勻,這一片土地便風調雨順空氣清新,其上的河流安瀾而清澈。河流邊上的人們辛勤勞作,但斷無缺水之虞,能詩意地居住,有穩固的家園。

1萬畝森林的蓄水能力,相當于一個蓄水量100萬立方米的水庫。

森林以根的方式存在,并作為陸上生態系統的中樞,維系著大地的完整集合。從這個意義上說,森林之根便是大地之根,也是一切生命的生存之根。

森林以及各種植物的根,根系在地下游走固定植株,并使地球的土石圈處在一個活生生的錯綜復雜的網絡之中,從而互相連接互通聲氣。大地的完整性不僅在大地之上,而且在大地之下;大地之上為美妙的顯現,大地之下是神奇的蟄伏。

呵護森林就是嚴守我們的根,種植森林就是留下我們的根;有了森林我們幾乎就有一切了,失去森林我們很快就會失去一切。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治淮治黃,從國計民生著想,以大量人力物力財力投入水利建設,可謂其功厥偉。修大小水庫8萬余座,筑堤防20多萬公里,舊中國洪水肆虐民不聊生的局面得以改變。中國人民能在艱難困苦中走到今天,來之不易。

可是為什么治水不斷,洪荒頻率反而加快了呢?其原因是重治水,輕治山,治水還沒有治到根本上,同時又長期忽略了山的莊嚴崇高,并且在大量砍伐森林之后,使活著的生機勃勃綠波重疊的山,成為泥石流動的死去的山。

為了治水,僅在建國之初的三年經濟恢復時期,全國共2000萬人直接參加了水利建設,完成的土方量為17億立方米,相當于挖掘323條蘇伊士運河!

三門峽水庫于1957年4月動工,1960年9月建成,第二年上游泥沙就開始淤積成災。1962年3月,潼關河床淤高4.6米,渭水河口形成攔門沙,渭水航遠被窒息。到1966年,庫內淤積的泥沙已達34億立方米,為總庫容的44.4%。三門峽水壩成為死壩,不得不在壩底炸出幾個隧道大孔,沖刷泥沙。由于泥沙淤積,上游河水連年泛濫成災,1972年水庫回水末端伸向上游臨潼,流沙距古城西安僅13.6公里。

1957年的三門峽工程,有關部門曾經開了17天的會,會上只有清華大學水利工程系教授明確提出反對意見,隨后水利工程討論會變成批判會,黃萬里成為右派。三門峽水庫的災難卻全部由黃先生不幸而言中。

1998年夏天長江洪水后,已退休10年身患癌癥做過兩次手術的黃萬里先生,決定重上講壇,為研究生講授黃河、長江的治理。黃先生是黃炎培之子,父子二人對中國水利情有獨鐘,黃炎培于1917年創辦了中國第一所水利學校———河海工程水利學校。

“在三峽筑壩前,黃教授曾三次上書中央提出不同意見。如今的三峽工程,木已初成舟形,黃教授希望改變設計,使四川盆地不受災害,而已成工程盡量發揮其最大可能的作用。他建議將壩高降低,以不淹沒萬縣為度。另加隧洞或排水道,使礫卵石、泥沙暢通出庫,并恢復郝穴等出口,將沙石也輸往江北洼地,抬高兩岸田地,并確保武漢的安全”(《北京觀察》1998年第2期)。

黃萬里先生是真理有時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實證。黃先生還一再重復著一個科學原理:“水流必按趨向挾帶一定泥沙”。

江河之水至清無沙,這是夢想而且不正常。我們能夠應該做的,是盡量減少人為的水土流失,使之實現綜合治理,包括:合理的土地利用規劃,林草生物長效措施,水保工程,水利及相應的政策、法規。

我國國情的重要一點是山地多,占國土面積60%,森林少。日本、歐洲和北美洲國家根治水患的共同特點,便是治山。日本人口密度大,山地占85%,治水之本在于治山的指導思想寫進了《森林法》。1991年前的18年中,日本對林業治山撥款增加4.4倍,從1949年到1956年,日本森林面積增加到2526萬公頃,森林覆蓋率達到68%,全國沒有荒山,到處綠浪涌動。日本學者測算認為,日本森林防止水土流失量為57億噸,貯水2300億噸,生態效益總價值為12.8萬億日元。1964年東京嚴重干旱,周圍的森林每天為河流補給清水30萬噸。

美國曾經是大量砍伐森林的國家,并導致了各種自然災難。在本世紀六十年代以前主要以水庫工程防洪,后來為水利工程與生物措施相結合。政府給農民發津貼鼓勵他們做水保工作,同時成立水保兵團。

歐洲文藝復興以后的濫伐森林,把歐洲推到了災難的邊緣,后來整個歐洲各國動員起來,為歐洲的森林而奮斗。1884年,奧地利制訂了世界上第一部《荒溪流域治理法》。奧地利的護林工作人員曾經告訴筆者,“我們從來不在森林里數數,當數數時這一塊林地也就差不多完蛋了。”中國的森林覆蓋率只有13.9%,這一數字給出了處于地球緯度基本相當的中國和別的國家相比較,為什么水患格外嚴重的答案。專家認為,日本也在季風區內,降雨量相當大,但日本國的森林覆蓋率遠遠高于中國,植被條件相當好。不像中國江河上游水土流失如此嚴重,以致淤塞河道,逢雨即澇,無雨便旱。季風氣候,大氣環流非人力可以控制,災害大小卻千真萬確地與森林植被有關。人可以保護森林還可以植樹造林,也能更輕而易舉地毀滅森林,因此我們說人類行為與環境狀況是密切相關的。加禍在人,減災在人,毀滅在人,自救在人。

中國貧困人口主要在山區,長江中上游地區的貧困縣占全國貧困縣的54%。江河又源于大山,毀林種地之后山是荒山,荒山肯定是窮山,窮山能夠養活窮人就不錯了,山窮是本因,人窮是惡果。

1949年至1980年,中國的優質森林被砍去1/4,后來11年間又砍去成熟林的1/3,到1998年禁伐時,過成熟林實際上已經砍得差不多了。而所有的這些森林的1/3,又都處在江河源頭。據專家測算,中國現有森林的環境價值為7.5萬億元。伐之成木的木材價值僅為2.5萬億元。可是中國國土如此之大,在這一點森林生態效益遠遠不足的情況下,長期以來我們把76%的森林劃為用材林去砍,防護林只占14%,一直砍到絕大多數林業局無木可伐!

中國林業危機,既有資源的也有投入太少的因素。1952年至1990年的39年中,為造林營林國家共投入255.4億元,占同期國家財政總支出的0.68%,而同期水利占3.79%。同期提供木材34億立方米,按每立方米100元計,共3400億元,投取之比為1:19。

投入如此之少,索取如此之狠,只能說這是殘酷掠奪,同時又是一個民族毀壞生存環境的自殺行為。

被聯合國稱為世界生態工程之最的三北防護林體系工程,因為資金緊缺面臨著無以為繼的危險。歷時18年的風沙線艱苦植樹造林的一、二期工程中,國家資金到位的不足計劃下撥的1/2,每畝造林補助僅3.73元,為種苗費的1/10。如今病蟲害嚴重、管理遠遠跟不上。

筆者從西部風沙線轉而踏訪長江中上游防護林時,建設者的困境與三北防護林相似。生態林建設每畝投入不足10元,少的僅3至5元,造林后的管護費未納入各級財政經常性預算,粗放管理之下,或者有種無管,那將是前功盡棄了。

森林與水的關系,在長江兩岸到處都有實證,那是真正權威的發言。

湖北羅田縣廖家坳鄉和三里畈察長元沖村,在1991年5月水災期間,同在500毫米雨量線上,后果卻截然不同:前者災情慘重,后者豐產豐收。寥家坳鄉森林覆蓋率為25%,全鄉16個村,受重災的12個村,占全鄉總人口的64.8%,沖毀河堤198處,成片農田被毀,洪水過后的積沙厚達1至1.5米,4338畝農田絕收,占植種面積的36.7%。

長元沖村也曾屢受洪澇與干旱之害,就在1969年還被山洪泥石流沖毀了農田300畝。從此下決心治山植樹,堅持不懈,由村到戶,由戶及人,既抓種植又抓管護,森林覆蓋率達63%,郁郁蔥蔥的松櫟混交林,使荒山變成青山,窮山變成富山。1991年大水沖垮了一處田埂壓壞10畝農田,全村土地、人口、牲畜均安然無恙,糧食畝產由1100斤上升為1150斤。

湖北崇陽縣桂花泉鎮地處方山與橫山之間,有15個村,12300多人口。居住在方山的有5村6000多人,山上森林覆蓋率達80%。橫山是荒山,森林覆蓋率不足60%。1991年5月21日至23日,桂花泉鎮降雨量達400毫米,山洪奔騰而下,沖毀橫山下10個村101間房屋,3600畝稻田,4公里機耕道,方山腳下5個村安逸如舊,炊煙裊裊。森林對于人類的關愛真是無微不至的,崇陽至趙李橋公路從方山與橫山間穿過,靠近橫山一側的被沖毀4公里多。而靠近方山一側的卻完好如初。

江漢平原仙桃市蔞河鎮張馬垸圍堤,周長6000米,垸內有2000多農戶,9000多畝農田。圍堤新栽楊樹1000米長,其余都是栽有多年的樹木,只有30多米的堤段光頭沒有植樹。1991年水災。有樹的堤段均未出現險情,沒有栽樹的那30米堤岸發生堤崩潰口。

有林堤安,無樹堤危。

四川甘洛縣大橋鄉利達子依溝,是大渡河水系中一條古老的泥石流溝。1992年7月9日晚12時前后,利達子依溝中上游驟降暴雨,大規模泥石流出現,溝口輸出固體物質20多萬立方米,沖毀利達子依溝大橋,直向大渡河傾瀉而去,并沖往彼岸,將寬約120米、流量為5000立方米/秒的大渡河堵斷。形成了直徑4到7米,體積100至300立方米的巨大險灘,迫使大渡河水位上漲10米多,┧長達10公里!正當此時,由渡口市格里坪開往成都的442次客車恰好到達大橋,與罕見的泥石流相遇,造成鐵路史上少有的突發災難事故。

是次泥石流除了地質原因外,主要是山上植被破壞所致。1966年以前,山不露石,樹木豐盛,溝溝坎坎,相安無事。1957年漲水垮山,沖走兩頭牛;1968年水更大,毀壞幾畝地。1966年以后的亂砍濫伐使3000多畝密林成為殘次疏林,部分地區已是荒山禿嶺。利達子依溝兩側本來長有香樟樹,樹木砍伐一盡后再挖香樟根,山體不僅無遮無掩而且遍體鱗傷,那災難難道還不是砍出來挖出來的嗎?

相距不遠處另有一溝名擔洛窩溝,樹木蔥蘢,也沒有挖掘香樟樹根者,溝床穩定,四季淌水,已經多年沒有發生泥石流了。

四川巴中縣五十年代初的森林覆蓋率在30%以上,1959年下降到16.4%,巴河七里沱水文站測定巴河在六十年代的輸沙量年平均455.3萬噸,比五十年代增加6倍。巴中縣的土地眼看就要流失一空了。從此開始植樹造林、封山育林,1975年森林覆蓋率升至22.58%,巴河的輸沙量比六十年代隨之減少39.27%。

長江綠色工程的可行性及其保持水土、減少流失的生態效益,實際上已經由長江中上游防護林得到了證實,做出了榜樣,人類為著自己的破壞而修復生存環境的努力,是大地所喜樂的,而且大有可為。

地處嘉陵江流域的四川鹽亭縣,古時以森林茂密巨木參天聞名,杜甫寫有“馬首見鹽亭,高山擁縣青,云溪花淡淡,春廓水泠泠”之句。直到五十年代,仍然青山綠水,森林覆蓋率達28%。1958年開始大肆砍伐,砍光了東山又砍禿了西山,到1976年森林覆蓋率僅為3.4%,山上不見樹木只見風沙,農民沒有柴燒,種了紅薯煮不熟。鳥兒沒有樹枝做窩,只好在光石頭上下卵,一陣風過沙飛蛋打,那些找自己親生卵的鳥嗚嗚地鳴叫,從此遠飛它鄉。干旱、大風、洪澇把一個原先山青水秀之縣,折磨成了糧食畝產只有216斤的窮困縣。

鹽亭縣下決心治山造林,始于1983年。1989年又列為長江中上游防護林建設一期工程重點縣。從選種到挖坑均有技術指標,縣里的所有干部全部下鄉蹲點包干,和農民同吃同住同挖坑,到1994年,全縣綠化率達99.61%,森林覆蓋率為54.64%。目光所及都是綠,山上山下空氣濕潤而清新,鹽亭人以10多年的辛勤汗水,扎扎實實的勞動,大體恢復了生態平衡,創造了可以生存、可以安居、可以持續的一個家園環境。

1994年7月的水土測量表明:鹽亭縣水土流失面積減少88.6%,表土流失減少98%,塘、庫、堰增加蓄水561.6萬立方米,滑坡垮塌減少98%,年平均最高氣溫降低1.7℃,最低氣溫上升0.6℃,相對濕度提高5.4%,風速降低90%,土壤含水量增加20%。地下水每平方公里增加10萬至16萬立方米。灌木增加20種,草木類增加12種,鳥類增加72種,獸類增加15種。

有枯泉再發。僅林山鄉就涌現新泉130處!

親愛的朋友,在鹽亭你已經看見了:只要荒山變綠,大地之上便開始了新的集合,有水,有鳥,有獸,有和風細雨,有詩情畫意,鹽亭人有福了!

作為長江綠色工程序曲的長江中上游防護林,自1989年以來成就斐然,這一計劃需30至40年的時間,現在剛剛過去10年,到2000年增加森林面積700萬公頃,工程也跨長江中上游地區9個省,治理范圍包括154個重點縣。一期工程的任務是“在保護好現在植被的基礎上,用10年左右的時間,建設起以防護林為主體,防護林、用材林、經濟林、薪炭林和特用林科學布局,森林生態效益,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相統一的新的森林資源群體”(《人民日報》1990年5月12日海外版,高德占答記者問)。工程全部結束后,長江中上游將增加2000萬畝森林面積。

長江中上游的造林與毀林在同時進行著。尤其是上游地區的原始森林,國家要木頭,地方吃的是“木頭財政”,還有偷砍亂伐,常常是幾把斧頭砍樹。僅四川一省,到1996年為止的統計說,該省已經在國有天然林中采伐木材1.2億立方米,毀滅性地消耗有林地648萬畝,蓄積2.1億立方米。長江上游地區荒山荒地四處皆是,在長江中上游防護林一期工程全力植樹之后,該區宜林荒山面積仍為1.24億畝。

1998年8月5日,國務院發出緊急通知:保護森林資源,制止毀林開墾和亂占林地。明確而又堅定地宣布:“立即停止一切毀林開墾行為”,“凍結各項建設工程征占用林地一年”,“要把林地放在與耕地同等重要的位置,高度重視林地保護工作”,“搶救和保護森林資源”。

國務院通知的開頭就說:“我國森林資源嚴重短缺。加強森林資源保護管理,加強后備森林資源的培育,是各級政府的一項重要而緊迫的任務,也是一項長期的戰略任務。但是,近幾年來,一些地方以各種名義毀林開墾或亂占濫用林地搞開發區、房地產和其他工程建設等,對林地化整為零,少批多占,不批也占,占而不補,造成林地的大量流失和森林的嚴重破壞。這種勢頭如不遏制,有的地方將陷入越窮越墾、越墾越窮的惡性循環,有的將從根本上失去森林資源再生的可能,有的甚至因森林植被破壞,生態環境惡化,而喪失基本的生存條件。”作出這樣一個決策,盡管晚了,畢竟有了,它所具有的里程碑式的意義,對中國和世界都是前所未有的。美國《時代》周刊在題為《1998年環境領域十大事件》的文章中,“中國停止砍伐森林”名列第三。

中國森林資源的嚴重短缺,以及長期大規模砍伐的歷史所造成的后果,需要我們以新的思維方式,開拓林業之路。如果從此能醒悟到舍棄生存求發展的伐木之路是行不通的,沒有比在中華大地上留下更多更茂密的森林更重要的了,而把創造一個綠色中國作為共同的光榮和夢想,并為之努力奮斗的話,四川鹽亭的榜樣告訴我們:以10年到20年的時間,傾國家之力,集民族智慧,使中國的森林覆蓋率上升到50%,是完全可能的。

這就要求我們首先從一切為了經濟增長的浮躁中冷靜下來,還要弄明白所謂生態危機,就是土地、家園和一個民族的生存基礎的危機,而這個生存基礎無論古今中外,都離不開森林的守望。正如國務院在1998年洪水滔天時發出的通知所言:“決不能以破壞森林資源、犧牲生態環境為代價來換取短期的經濟增長,決不能干那些急功近利而損害全局、貽誤將來的事情”。

要讓每一個中國人都懂得:我們今天所享受的一切,都是借用子孫后代的。我們砍光挖光吃光用光了,中華民族的后代何以立足?怎樣生存?

長江中上游防護林建設作為長江綠色工程的藍本之一,已經走出了可貴的一步。但也有專家指出:它的覆蓋面還遠遠不夠,已經列入工程建設的縣,只占三峽和長江上游總縣數的46%,因為經濟的虧缺,已造的林子質量不一,有的防護效能很低,而更讓人憂慮的是種樹之后的管理及養護。這里要特別提到三峽庫區環境治理的緊迫和嚴峻。三峽庫區共淹沒耕地35.7萬畝,庫區有荒山2782萬畝,其中可以改造為耕地的至少30萬畝。改造的前提是種草種樹涵養水土,但急功近利之下陡坡墾殖形勢加劇。川西高原也是不容再忽視了。由于過度放牧,400萬公頃的草甸已經有22.3萬公頃荒漠化,目前還在以每年2000公頃的速度增加。

長江綠色工程要深入長江源區———亦即江河源區———青海省青南高原。這是長江、黃河的發源地,又是青海省最嚴重的土壤侵蝕區,侵蝕面積為10.6萬平方公里,長江河源區總面積的41%,是青海省侵蝕土地面積的31.7%。其中黃河源區水土流失面積4.86萬平方公里,長江源區水土流失面積3.22萬平方公里。長江、黃河在青海境內平均輸沙量分別為1303噸和8814噸。

江河源區植被覆蓋率逐年減少,水土流失與日俱增,大風和雨水沖擊下,表土被毀,加上過量放牧,使優質牧草的根莖部嚴重受創,高度、蓋度及生產速度明顯下降。

近幾年來,數以萬計的采金、采藥和偷獵者進入江河源區。僅八十年代因采金毀草原的面積達3.3萬平方公里。

青海的鼠害已經猖獗之極。1996年的統計說,全省發生鼠害面積797萬公頃,占可利用草場面積的1/3,鼠洞密度最高的達每公頃1334個,平均為每公頃412.2個。

青海千瘡百孔,青海荒涼神秘。

我們千萬要記住:水土流失與荒漠化,在江河源區已經開始了。

青海干旱、缺氧、海拔高、氣候寒冷、陽光充沛而紫外線強烈。全省植被覆蓋率僅為2.59%,多年平均氣溫為5.6℃至8.6℃,年降水量285毫米,蒸發量1646毫米。喜瑪拉雅造山運動形成了青海嚴酷的自然環境,同時也改變了全球的大氣環流,使長江流域成為世界同緯度帶上少有的亞熱帶溫潤區。如果沒有青藏高原,中國的荒漠化將會向東部地區更加迅猛地擴展,而青藏高原自身水土流失,荒漠化形勢的日趨嚴重,也必將給中國東部地區帶來更多的生態災難。

繁榮不僅需要資源,而且需要拱衛,如果拱衛之地如青藏高原,江河源區的環境繼續惡化,黃沙就會埋壓所有的東部家園。

青海的江河源區還是生物多樣性的特殊地帶,玉樹隆寶自然保護區是黑頸鶴的故鄉,青海湖是164種10多萬只候鳥的棲息地,可可西里則是藏羚羊、野牦牛、野駱駝的出沒之地。江河源區還有地球上已經不可多得的野生植物3000余種。

在那些生存條件極為惡劣的、被稱為“無人區”的蒼茫高原上,卻又是生物多樣性的展現地,巨大而寶貴的天然基因庫。這些人類至珍的生命資源,現在正成為膽大妄為的偷獵、偷挖者的滾滾財源。

索南達杰就犧牲在這片土地上。

索南達杰犧牲之后,可可西里有了第一個民間環保組織的簡陋的自然保護站。

江河源區是江河的流出之初。長江、黃河自本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從流出之初便是險象環生的了。長江流經青海境內河段的徑流量不斷減少,而泥沙大量增多。

黃河上游連續7年出現枯水期,鄂陵湖與扎陵湖水位下降1米左右,1996年兩湖之間出現斷流。1997年第一季度黃河上游水量降至歷史最低點,源頭首次出現斷流。

長江、黃河從源頭開始,便一路上向我們發生警報了。

長江綠色工程,或者說江河綠色工程,中國綠色工程所面臨的最巨大的困難,就是權錢交易之下的貪污腐敗,就是不再居安思危的麻木心態。城市里,一些官員正在忙著開會,忙著吃喝,一說種樹就沒有錢,吃喝的錢又是哪里來的呢?

山里的農民告訴我:嚴重的問題是教育干部。官清之日,山綠之時。

把那些官員的嘴管住了,不是這樣大肆公款吃喝,僅此一項我們就可以種多少樹?況且還有已知和未知的巨額的貪污、受賄!

親愛的朋友,讓我們回到本章開頭的發問:我們到底要一個荒漠中國呢?還是要一個綠色中國?

我們不僅要追問別人,更重要的是追問自己,在這關乎中華民族生存基礎、國土安危的歷史性時刻,每一個人都應該挺身而出,成為綠色行動的志愿者。地無分東西,人不論貧富,我們期待著召喚,準備著奉獻!

綠色中國便是少年中國。

綠色中國便是風清月朗的中國。綠色中國便是大地完整的中國。讓我們告訴即將過去的二十世紀:中華民族有一個夢想:綠色中國之夢。

〔責任編輯楊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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