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哪一類市場經濟過渡?
由三聯書店出版的“公共論叢”第五輯《直接民主與間接民主》中,刊登了經濟學者周其仁的《向哪一類市場經濟過渡》一文,區(qū)分了兩類市場概念。
周其仁首先介紹了布羅代爾的兩類市場概念,即初級市場和上層交換。初級市場很簡單,就是集市貿易。從生產和消費來講,集市貿易似乎并不經濟。但將買者和賣者集中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種規(guī)則。價格可以顯示出來,而且貨物質量的考核難題,也可以在市場交易的公開性、透明度等方面得到解決。集貿市場以一個相當低的制度費用達到交易的公開性和公平性,沒有人能獲得“超額利潤”。
因此,根據布羅代爾的理論,初級市場和“資本主義”沒有什么關系。初級市場在世界各地,在各個不同的經濟時代都是存在的。但是另一類交換,也就是布氏講的上層交換,情況就不同了。布羅代爾所謂的上層交易,是不斷避開市場競爭的交換。許多人上了經濟學家的當,以為講競爭構成效率之源,就意味著市場中人都喜歡競爭。其實,沒有人喜歡競爭。市場中人更不喜歡競爭,除非沒有辦法。實際上市場中的許多活動都是為了躲避競爭。商人們的一種行為是投入競爭,另一類行為則是不讓別人參與自己領先的商業(yè)活動,用各種辦法,比如嚴守商業(yè)秘密。布氏在研究歐洲市場經濟的長期發(fā)展時發(fā)現,與市場活動并行發(fā)展的是他稱之為“反市場”的商業(yè)活動。這里,“反市場”行為并不是政府關閉市場,而是商人避開市場競爭的活動。在公開的集市貿易上不會有巨額的超額利潤。導致商人們真正致富的,都是因為避開競爭活動的成功的“反市場”動作。
布氏認為資本主義的產生是與避開市場競爭的交換有關。而真正的問題也產生在這里。一類避開競爭的辦法是依靠官府的保護,一小部分商人獲得特許權。還有一種避開競爭的方向是連續(xù)不斷地創(chuàng)新。就是有一部分商人不斷在技術或組織上創(chuàng)新,從而在別人還來不及做反應之前“獨占”市場機會。布羅代爾與同樣強調創(chuàng)新功能的熊彼特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更強調社會機構對創(chuàng)新的允許或“容忍”,而不贊成對企業(yè)家敬若神明。
周其仁認為:通過不同路徑積累的財富對經濟的長程發(fā)展的影響是有區(qū)別的。一種是通過特許權而獲得在市場交易中的壟斷地位,并獲得壟斷利潤,最終變成資本的原始積累。周引汪丁丁一篇文章稱,從靜態(tài)來看官商勾結并沒有什么效率損失,但從動態(tài)講,官商勾結類型會消減企業(yè)家創(chuàng)造性能量的發(fā)揮。與此相區(qū)別,創(chuàng)新所驅動的增長會增加經濟的總的機會,因此底層的普通人可以搭便車分享企業(yè)家的創(chuàng)新成果,市場隨著人均收入的提高而擴大。
社會經濟發(fā)展的上述兩條路徑,創(chuàng)新利潤驅動增長和特許權經濟,是“一雞不死、一雞不鳴”的關系。如果不將商人勾結官府獲得特許權和再分配財富的路徑堵死的話,人們通過技術和市場創(chuàng)新來獲利的路徑是不可能真正開通的。中國、印度等經濟既不是歷史上初級市場交換不發(fā)達,也不是缺乏企業(yè)家。但是特許權驅動的利潤增長模式抑制了創(chuàng)新驅動增長。通過特許權獲得壟斷利潤的路線發(fā)財太容易了,誰有心思和“耐性”去琢磨技術和市場?目前的中國,兩種模式并存,商人或者叫作企業(yè)家的,差不多都是既爭取特許權,又開發(fā)技術和市場。因此,問題不是中國如何向市場經濟過渡,而是中國會向哪一類市場經濟過渡。
(楊青)
林賢治談“葉公好魯迅”
《自由交流》第三期刊出林賢治、李輝關于魯迅的討論文章《人最重要的是生活》,其中林賢治認為魯迅代表著一種真正的傳統,這種傳統應當與所謂儒家的老傳統區(qū)別開來。
林賢治說:魯迅作為傳統是中國歷史中新出現的東西,他所開創(chuàng)、所代表的思想文化傳統也必將在下一世紀得到延續(xù),因為其中對真理、對自由民主科學的追求、對社會正義和人類進步的追求,包括人性的建設與完善是不會中斷的。魯迅的傳統是真正的現代傳統。
林賢治認為:這個傳統的延續(xù)不可能很順利,是有阻力,甚至有風險的,中國現代化過程的長期性和艱難性,從這樣一個側面也可以觀察得到。我們現在這半年多都在談自由主義,我們一直談胡適等所謂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其實對這幫人我一直是有看法的。魯迅跟他們很大的不同,就在對權力的距離上面。我覺得現代知識分子所表現的對權力的疏離感和對立感是很重要的。人文知識分子就沒有這個權力的需要。像丁文江,他學地質的,后來到政府去,他要建立好政府,與其讓別人占領這個政府,倒不如讓我們進去,使這個政府的工作科學化,這種操作實際上已經遠離了人文知識分子的立場。
針對有人說“一個魯迅是可以的,如果都是魯迅就麻煩了”的說法,針對有人說社會雖然也需要魯迅這樣的批判的知識分子,但如果所有的知識分子都這樣,社會的運轉就會出現一些故障的看法,林賢治認為:權力和權力的運作在人類社會中,至少在可預見的年代里是必然存在的。而且隨著現代化的進行,進入權力核心的人肯定是知識分子,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這也是肯定的。但這里面我們還要強調知識分子的那種批判性,惟有這樣,權力者的違背人性、民意和科學的做法才能得以矯正。這叫被迫選擇。因此,難得像魯迅這樣的異議者,中國一百年出現了多少個呢?五十年出現了多少個呢?為什么“只能有一個”呢?在這里,“葉公好龍”變成了“葉公好魯迅”,實在有一種悲劇性。
(吳曉)
馬爾克斯辦雜志
年已七十二歲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哥倫比亞的小說家加西亞·馬爾克斯最近買下業(yè)務虧損的新聞周刊雜志,并回到“初戀”——新聞工作的崗位,與年輕記者共同拼搏。
對馬爾克斯來說,這個決定很完美。據《紐約時報》報道,馬爾克斯想過用諾貝爾獎金辦一份報紙,取名《其他》,因此,當一群走投無路的年輕新聞從業(yè)員請求他買下“Cambio”新聞雜志時,他高興地接受了。他說:“新聞從業(yè)員是我唯一喜歡的生意,而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新聞從業(yè)員。”1967年以《百年孤寂》奠定文壇地位之前,馬爾克斯是在新聞線上討生活,“可是,當我拿了諾貝爾獎之后,沒有人敢雇用我,因為我太貴了。所以,我要自己掏腰包發(fā)表文章。”
馬爾克斯成了“Cambio”的董事之一,也是主要股東。他負責審稿與照片。當政府與左翼人士進行和平談判時,他忍不住與年輕記者們前往現場報道。馬爾克斯不介意有沒有署名,但他的存在引起了騷動,記者們不把他當同業(yè),而是新聞人物!據該新聞雜志新主編說,有了諾貝爾級記者的好處是,所有的門都向馬爾克斯敞開,他也懂得怎樣利用這些渠道。當然,因為名氣夠大,有更多機會對政府首腦及商業(yè)領袖們進行獨家采訪。
通過新管道,馬爾克斯發(fā)表的關于時事與國際新聞的觀點文章,時常為其他報章雜志轉載。比如:為美國克林頓總統“性丑聞”辯護的文章,認為外遇是一般普通男人背著妻子所做的事,調查事件剝奪了外遇及承認它的權利等。
闊別新聞業(yè)四十年,馬爾克斯對通宵采訪、寫作,趕截稿時間的感覺是——“簡直太美妙了!”
(劉立)
哈維爾與布羅茨基之爭
在香港素葉出版社出版的《必要的角度》(黃燦然著)一書中,介紹了捷克劇作家、現總統哈維爾與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詩人布羅茨基的一次爭論。
哈維爾1993年在《紐約書評》發(fā)表一篇演講,叫作《后共產主義的惡夢》。哈維爾把東歐共產主義全線崩潰后的混亂局面稱為“后共產主義”,并提出一些在布羅茨基看來是“冠冕堂皇”的解決辦法。哈維爾把東歐共產主義崩潰前的一切罪過都歸咎于共產主義的本質,同時指責說,民主國家在面對這種混亂局面時采取的袖手旁觀等于是在回避一種不方便——如當年他對抗極權制度時一般人見到他便避之唯恐不及。對此布羅茨基不能茍同,并在《紐約書評》發(fā)表了一封致哈維爾的長篇公開信。布羅茨基認為,哈維爾是在推諉責任。“因為一個與邪惡抗爭或抵制它的人幾乎會自動地把自己當成是善良的,從而回避自我分析。”“人類的邪惡永遠如此。地理名稱或政治術語提供的不是一個望遠鏡或窗子,而是我們自身的影子:即人類消極潛力的影子。我們在世界這個部分于超過三分之二世紀里發(fā)生的事情之廣度,是不能以一個‘共產主義就可以勾銷的……你所指稱的‘共產主義是人性崩裂,而不是一個政治問題。這是一個人類問題,是我們的種類的問題,因而也是一個揮之不去的本性的問題。無論是作為一位作家或作為一個國家的總統,你都不應該使用術語來模糊人類邪惡的現實。”簡言之,在布羅茨基看來,斯大林式的極權主義并非外在的魔鬼,而是人性的邪惡,這種邪惡換上另一個名詞也是同樣要發(fā)生的。布羅茨基建議,面對東歐共產主義崩潰后的混亂局面,應多一點自省,少一點哈維爾所謂的“新理解”、“全球責任”、“多元變位文化”等名堂,因為這些名堂是建立在人是善良的這個承諾上。而布羅茨基認為,人性的墮落才是真正的要害。“為什么我們不一開始就承認一種異乎尋常的人類學上的倒退已于本世紀發(fā)生在我們這個世界上,而不必理會是誰或是什么引發(fā)它的?”
有人認為:按理說,像布羅茨基這種極有修養(yǎng)的人,是不會也不屑于給什么總統寫公開信的。但是,布羅茨基同時是一位堅信文學可以抗拒邪惡拯救個人(如果不是拯救整個人類)的詩人。而作為一位有成就的作家的哈維爾總統,竟然用一般政客的蠱惑人心的政治術語來解釋世界,這使布羅茨基受不了。哈維爾也在同期刊物上發(fā)表了答復,認為他們兩人之間的意見分歧乃是誤會。哈維爾對誤會的解釋很模糊。誤會的核心似乎在于哈維爾具有雙重身份,他那篇演講是以總統身份也即是以蠱惑人心的政治術語——發(fā)表的,而布羅茨基則以作家的標準來衡量哈維爾那篇演講。
(周兵)
“地理大發(fā)現”再討論
由三聯書店出版、作家張承志主編的《人文地理》雜志已推出試刊號第一期。引人注目的是本期設有“地理大發(fā)現”的再討論專輯,發(fā)表了委內瑞拉、墨西哥等國學者的一組文章,對地理學的形成過程進行“知識考古”,對隱藏在這一“科學”知識體系中的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偏見給予了清理與批判,力圖恢復人民的和人道的歷史視角。這組文章無疑表達了編者的知識原則與知識旨趣,給中國的地理學、史學研究注入了新的思想活力。
(陳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