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弟弟實在是一樁麻煩透頂?shù)氖虑椋裁炊嫉米屩凰悖€整天跟屁蟲似的粘在你身后要吃要喝要擤鼻涕。可沒辦法,裴智比我小一個月,總不能我叫他哥吧。
裴智可不這么想,他說:“誰信呵,打眼一看你起碼比我小五歲,仔細瞧的話小八歲。”我大叫:“那只能說明我駐顏有術,你少年老成。身份證上的事是鐵板釘釘?shù)模『⒆硬欢灰獊y講。”裴智氣結(jié):“頂破天我倆也得是雙胞胎——就大27天。”我笑:“你終于承認我比你大了告訴你,別說27天,就是早一分一秒也是大,Understand?”
裴智瞪大了他那雙原本就大得出奇的眼睛,長睫毛一閃一閃。他實在是個蠻帥的小伙子,就是嘴唇厚了點,我常常拿張愛玲的話氣他——切切倒有一碟子。反正我們倆在一起就是你氣我我氣你,當然,事端的挑起人往往是我,可也有例外。有一個明媚的春日,他打電話給我:“阿眉啊,我今天中午坐沃爾沃回濟南,很快,四個小時就到了。”他當時在青島做一個裝飾工程。“請你來接站好嗎我?guī)Я撕芏囿π贰埼r、牡蠣,可以分一半給你。不過有個條件,你必須拿一頂帽子。”我嗜海鮮如命,大喜之余又大奇:“拿帽子,為什么給你女朋友戴嗎”他驚叫:“壞了,有只大螃蟹爬出桶來了,我得快去捉。到時你就知道了,拜托拜托我掛電話了。”那天下午,我這個傻瓜真的就特地請了假,手里挾一頂寬檐椰皮遮陽帽,打車直奔長途汽車站。當我驚覺那天是愚人節(jié)時,已是日薄西山紅霞飛了。雖然后來我在全市最好的海鮮廳狠狠宰了他一頓,然而這一個回合,終究算我鎩羽而歸。
其實裴智最突出的一個特點是——酷,并且是真酷,不是假酷。他17歲入大學時便已是長發(fā)飄飄,時下是板寸——張學友那種被口者喱水弄成東一撮西一撮的那種板寸,腦袋后面很突兀的一綹鈷藍。他對流行的感知程度絕對超過一般女子,18歲開始用古龍水,目下正在閃光短袖灰T恤外打了一條厚厚的黑白獸紋仿毛皮領巾。他的酷不是一朝一夕地心血來潮,而是八年如一日的持之以恒。我說你簡直應該去搞形象創(chuàng)意、時裝設計什么的,就像上海那個茜茜,北京那個吉米。他深深望著我唱:“懂得我的人關心我的人是你是你還是你。“我趕緊大力搖手叫“stop!好肉麻哦”我忘了說,他還有一個特長就是唱歌,他曾是我們學校飆馬樂隊主唱,只要你提,他沒有不會唱、不能唱的歌兒——非洲的除外。他斂容道:“我是認真的。”作為一名獨生女,我想我更需要一位哥哥。
他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理我,我也不好去打擾他。只知道,他先是去了威海做工程,又去了鎮(zhèn)江,現(xiàn)在在上海,聽說還沒有女朋友。再見他時,卻是為五十周年校慶一班老同學借機濟濟一堂。我在人叢中把他揪出來:“我結(jié)婚了。”他說:“知道。”我說:“知道也不恭喜我。”他翻翻眼皮:“女朋友結(jié)婚了,新郎不是我,有什么值得恭喜的”說著遞過一對紫調(diào)情侶表。我“嘩”得一聲笑出來:“改不了的淘氣,就知道占你姐便宜”他也笑。我知道,我們之間又可以像從前一樣互相氣對方了,真好。
裴智現(xiàn)在已是一家裝飾分公司經(jīng)理,他說:“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像個小孩子。倒是你,何時方能長大。”他說的是我的處世能力,在這方面我倒真是個低能兒,“你以為人人都像我,挨了你的嗆也氣不起來”。每次見面,他都要喋喋不休給我上人事課。無論管用與否,我都是感激他的。在這個崇尚錦上添花的時代,能有人雪中送炭,也是一種福分吧。
這個春節(jié),他力邀我和先生去他家過年。他家實在是個好地方,尤其是在冬天——哈爾濱。聽他說起白雪、冰燈、霧松,還有滿街的靚女,我們簡直迫不及待了。但是他叫起來:“不能讓我損失太大,路費我出,食宿自理哦——不過可以住我家。”先生給了他一拳,挽著他的胳膊喝生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