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讀松糕鞋

我原先一直覺得鞋子會朝著休閑的路子走下去，但松糕鞋的流行著實沒想到。總覺得怪怪兒的。這些容貌如花身材似柳的少女少婦們怎么了，竟讓腳下呈現出傻大黑粗笨的樣兒?細瞧瞧，嗬!這鞋子可不是小打小鬧的改良，而是變換不已的全方位翻新:變鞋身的緊窄為寬松，變鞋頭的圓尖為方直甚至是鴨嘴獸似的歪著嘴兒，變鞋幫的挺闊為軟和，變鞋跟的細高堅硬為厚大輕酥……，有人側目嗎?也許有，但穿者自穿，且大大方方，一路大腳踏過去。

這會讓人想到舒適的魅惑來。是呀，腳板與大地的對抗性反彈因鞋底放任般地增厚而減少到近乎無;鞋頭鞋幫的寬松讓腳丫能相對坦然自在地舒暢其中……，筆者雖未體驗過個中滋味，但就所見所聞，知道無數少女少婦對此著迷。暑期太白山旅游，同行的一位女警察深情地說，若脫下這鞋，不能想象自己再能穿什么樣的鞋子;那次去唐城購物，見身材苗條的售貨小姐也著此鞋，便問是否營造童趣的氛圍?答曰過去穿皮鞋不能坐不能靠，一天六小時下來，腳丫疼得幾乎站不住了，而換上這鞋后，就舒服多了。她盈盈笑道，年輕人穿這，中老年人往往看不慣，領導幾次說你們年輕人就是胡穿。其實房子漏雨知之在下，上邊外邊的人知道什么呢?事實上鞋子好與不好，也只有深入淺出的腳丫子才知道。

這樣說來，是美感讓位于舒適性了。或者說是美感領域的拓展，在服飾演變進入結構主義的今天，鞋子應有更多樣的審美樣態，以后還會有讓人大跌眼鏡的款式推舉出來，人們自應拓寬眼界，用多樣的視角閱讀鞋類新潮流。

就說松糕鞋吧，倘若細細閱讀，字里行間都有門道。看那似乎失控的夸張般的鞋底，少說也有三四寸，古樸奔放，自有豪邁不羈之象;鞋跟的超高因其寬大而消解了細高跟奇險的弊端，質料的松糕使其僅存笨重之形而輕捷不已;況高高的鞋底不僅抬高了身姿，使前多年流行的身高為美的理念得到了承傳，趾高氣揚的傳統心態在著裝實踐中得到了普遍的實證意義上的詮釋;而且，這樣的鞋底如小平臺一般，自然宕開腳丫與大地的距離，使腳丫因空中抬舉而造成小巧玲瓏的視覺效果，這就呼應并喚醒了更為普泛的以腳小為美的潛隱心態;鞋頭如鴨嘴寬闊而偏側，似頑皮的孩子撒嬌般地噘嘴，天真稚氣蕩漾其中;而在市場經濟的大背景下松糕鞋如此扮飾童稚之氣或無助之趣，亦是可從無意識心態中去追究的社會文化命題;也許，人類最初的鞋子就是這樣的厚底大幫，一副樸拙的樣兒，這樣在不經意間就有了以古為新的別樣感受。

應該說這是時代的進步，是人們對于服飾文明境界的省悟。不再那么為美傷身，不再那么刻意地追求精致，而是展現自由自在的生命狀態，展現活潑潑的生命意識。須知在服飾境界中，當形式因素以非強制狀態出現時，人的身體就凸現出來了。不是鞋的美感如何優雅，而是腳丫腳趾的美感走向了前臺，深悟個中魅力的少女少婦大多拋卻絲襪而赤腳著鞋，甚至給那十個腳趾涂脂抹粉，赤橙黃綠青藍紫地美飾一番。古往今來，不只女子這樣。《周易》說男子美飾了腳丫后，放著上檔次的車不坐卻要徒步而行。古典的男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愛美又趨新的浪漫女子呢?再深入一步，可知這松糕鞋觸闖到一個重大的文化命題---人類整體的文化創造(自然包括服飾文化)。我們知道，文化的創造往往沉浸于種種形上玄思，而不知人類身體的感覺往往是比思想更深刻的思想。于是，在我們身邊，松糕鞋以幽默的樣態發言了，不只是感覺，不只是情致。(編輯/王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