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侃,字季剛,我國近代著名的文字學家、訓詁學家和音韻學家,與章太炎先生并稱“國學大師”、“傳統語言文字學的承前啟后人”。同時,他又是一位早期農民運動的活動家、民主革命的先行者。
(一)
黃侃祖籍湖北蘄春,幼承家學而聰穎過人。七歲時即作詩曰:“父為鹽茶令,家存淡泊風”,(其父曾任四川鹽茶道、成都知府等職,為官清正廉明,有“黃青天”之譽),可謂語出驚人。
1903年,黃侃15歲時考入武昌文華普通中學堂,在校即與同鄉田桐、黃安(今紅安)董用威(即董必武)、湖南桃源宋教仁等同學議論時政,批評當局,宣傳反清、反君主專制等革命思想,因此被開除學籍。后以故人之子的身份去見當時的湖廣總督張之洞(其父黃云鵠曾與張之洞相往來),張賞識其才,乃資助其官費留學日本。不久,黃侃即在日本參加了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
1906年前后,黃侃曾先后在《民報》上發表《哀貧民》、《哀太平天國》等一系列文章,鼓吹革命。其在《哀貧民》一文中,以家鄉農民為例,敘述了勞苦大眾在殘酷的封建制度壓榨下,過著“羹無鹽、燒無薪,宵無燈火,冬夜無衾”的悲慘生活狀況,對貧苦農民寄以無限同情。文中還明確指出:“富人奪之而我乃貧”,提出要解決貧富不均,必須革命。值得稱道的是,在當時的歷史環境下,年方十幾的黃侃,能注視農村實際,提出農民問題,鼓吹農民革命,的確是難能可貴的。1907年,他又在《民報》第18期上發表《論立憲黨人與中國國民道德前途之關系》一文,歷數立憲黨人“好名”、“競利”,指出他們講立憲,“無非希冀權位,醉心利祿而已矣!”政治上的墮落,勢必給國民道德帶來極壞的影響,以致亡國。文中還論及革命黨人要在道德行為上同立憲派涇謂分明,否則“德不逮而民無援”,國事將不堪問,這既是對改良派的針砭,也是對革命派的砥礪,同時也正是黃侃的性格、精神和做人標準的自白。
1910年,由于同盟會的活動,國內各地革命力量蓬勃興起,湖北革命黨人函促黃侃回國舉事。黃侃回國后,再三分析當時的情勢,他吸取了湖南起義失敗的教訓,認為舉事時機尚未完全成熟,當務之急是做好宣傳發動的準備工作。于是,他深入鄂皖邊孝義會中發動群眾,并將孝義會改組為“崇漢會”,到農民群眾中組織演講,宣傳民族大義和中國危急情狀,聽眾常聚集千余人。他的足跡遍及鄂東蘄春、黃梅、廣濟、浠水、英山、麻城以及皖西宿松、太湖等兩省八縣的廣大窮鄉僻壤,號召人民組織起來,以國家興亡為己任,推翻清廷的反動統治,成為著名的群眾領袖。
1911年初,武漢革命文學團體“文學社”成立,社員都是新軍和社會各界的革命中堅,黃侃不但力舉其事,而且還親自審定了會章。同年7月某晚,文學社機關報《大江報》主筆、黃侃同鄉詹大悲設便宴款待黃侃,并與之商談時政。酒后,黃侃針對當時一些改良派提出的什么“和平改革方案”,憤然提筆為《大江報》撰寫時評,標題為《大亂者,救中國之妙藥也》,署名“奇談”。大悲叫絕!次日,此文見報,震撼江城,清廷惶懼,很快以“宗旨不純,立意囂張、淆亂政體”的罪名,查封了《大江報》,并將詹大悲及該報副主筆何海鳴逮捕入獄。由于詹大悲在獄中堅持說時評系自己所作,故黃侃得以脫險。
《大亂者,救中國之妙藥也》這一著名時評,大大激發和鼓舞了革命新軍及各地人民群眾的士氣和義憤,成為后來著名武昌起義的導火線。
黃侃為人尤重大節,愛憎分明。1915年,章太炎先生因反對袁世凱而被幽禁在北京錢糧胡同某宅內,黃侃聞悉后,曾兩次晉京探望,后來索性以“研究學問”為名,搬入章太炎被禁處。但未過多久,便被警方逐出。黃侃氣憤至極,以絕食表示抗爭。其時,他的另一位尊師劉師培,后來成為“籌安會”六君子之一,1915年,在北京召集學術界知名人士開會,動員黃侃等人擁戴袁氏稱帝,話未說完,黃侃即起立目,嚴詞拒絕之,并氣憤地說:“如是,請先生一身任之!”說完拂袖而去。到會的眾人亦隨之而散。
黃侃和董必武不僅是老同學,而且是好朋友。他尤其推崇董必武的斗爭精神,積極支持董必武的革命活動。1921年,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前夕,為解決會議代表的住宿問題,董必武曾找他聯系。他便親自寫信給當時在上海法租界博文女子學校任校長的夫人黃紹蘭,讓參加中共“一大”的毛澤東、董必武等十名代表以“北京大學暑假旅游團”的名義,住宿在博文女子學校。
黃侃一向為人正派,從不趨炎附勢。南京國民政府執政時期,其同盟會故友多系國府顯貴,他恥與往來。惟有居正當時受蔣介石軟禁,形單影只,不勝苦楚,旁人躲之不及的時候,他卻常至居正囚地,與其談心解悶。后來居正東山再起,復登高位之后,他竟不復往見!居正念他的友情,親赴量守廬詰問他為何不再來玩,他正色答道:“君今非昔比,賓客盈門,權重位高,我豈能作攀附之徒!”
(二)
黃侃先生作為國學大師,他的嚴謹治學、刻苦求研精神也是值得后人稱道的。他常對人說:“學問須從困苦中來,徒恃智慧無益也。”他以為“治學如臨戰陣、迎敵奮攻,豈有休時!所謂扎硬寨、打死仗,乃其正途”。每讀,必正襟危坐,一絲不茍,白天不管如何勞累,晚上照常堅持雞鳴始就寢,從不因人事、貧困或疾病而改變。有時朋友來訪,與之縱談至深夜,客人走后,他仍要坐在燈下校讀,讀畢才就寢。民國二年(1913年),他旅居上海時,窮困特甚。除夕之夜,街里爆竹喧喧,通宵達旦,而他卻兀坐室內,一燈熒然,精心研讀,不知困倦,直到晚年臨終前,一面吐血,一面堅持將《唐文粹補遺》圈點批校完。
著名歷史學家范文瀾先生在其《文心雕龍講疏·序》中說:“吾游學京師,從蘄州黃季剛先生治詞章之學,黃先生授以《文心雕龍札記》二十余篇,精義奧旨,啟發無遺”。貴州大學教授張汝舟回憶民國十七年就讀于南京中央大學時的情景說:“黃先生講聲韻學的確是很別致的,他的教材教法,不守常規,生動活潑,妙趣橫生,使聽者忘倦。”
黃先生主張治學先從繼承入手,然后“入室操戈”,走出自己的路來,并須“以四海為量,以千載為心,以高明遠大為貴”,即是“師古而不為所囿,趨新而不失其規”。他生平圈點和批校之書共達數千卷,都是一絲不茍 ,從不稍懈。故他施教則得心應手,左右逢源;著書則遠紹漢、唐,近承乾、嘉,而且能獨辟蹊徑,特別是在文字、音韻、訓詁方面蔚成一家言。如把聲、韻二者結合起來研究,從而定古聲母為十九、韻母為二十八,使“古今正變咸得其統紀,集前修之大成,發昔賢之未發”,這在漢語音韻史上是一個劃時代的里程碑,它不但標志著三百年來古音韻學研究取得的最大成績和達到的最高階段,而且從此也為后學指出了一條新路和提供了新的方法,其影響之廣及于國內外。
(責任編輯 舒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