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大眾的良師益友

佟樹珩

春節后的第八天——2000年2月12日，吳老(我對吳寅伯攝影家的尊稱)打來電話，告知著名攝影家金石聲先生于1月28日在上海病逝。噩耗傳來，幾天來的節日歡悅心情，驟然被悲痛與惋惜所取代，并陷入深深的懷念與追憶之中。

1958年冬，我調《中國攝影》編輯部工作，很快得知早在三十年代，金先生就在上海主編了攝影雜志《飛鷹》。1956年，中國攝影學會成立，他是特邀代表，并選為首屆理事。1957年，《中國攝影》創刊，發表了他《業余攝影家的心里話》一文……。這一切，不禁使我這個初入攝影圈、跨進攝影刊物編輯行列的年青人，對這位攝影界的老前輩、老資格的辦刊人肅然起敬。

1978年，《中國攝影》增加了技術性文章，我首先想到請金石聲先生撰稿。同年我和編輯劉建華同志出差到上海，專程拜訪了金先生，他很快寫了《也談自然光攝影》一文，在第4期發表。他的文風，充滿了幽默感，如說：“不要動不動就用閃光，而使大光圈、慢快門終身沉睡！……你和它們成為知己，它們就幫助你在攝影的天地中發揮更大的作用。……會了這一套本領，生動的鏡頭，不但能在室外抓，也能在較暗的室內場合抓。閃光燈是最后一招，不是十分必要時，最好不露這一手。”寫技術稿，容易枯燥，可經金先生一談，很有風趣。離休后的這幾年，我在室內外拍照時，始終堅持金先生的主張，盡量不用閃光燈，果然大有收益。這篇文章既是經驗之談，也傾注了作者對廣大初學者的摯愛與企盼。

1985年3月，我應邀去上海參加全國黑白藝術攝影大獎賽評選活動，正巧金先生也是評委之一。在評選中，我發現他對幾幅獲獎作品格外喜歡，不時評頭品足，于是我又向他約稿。回到北京不久，他就將文章寄來，后在《大眾攝影》第10期發表。這篇題為《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短文，依然保持幽默、風趣的特色。他寫道：“攝影之成功與失敗，決定于快門啟閉的瞬間……有如箭在弦上，一發即中。作者要心不慌，手不亂，才能看得準，抓得住。精神必須高度集中，藝術必須十分嫻熟，才不致于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短短的幾句話，己把攝影基本功的重要性，說得明明白白。這對初學者，乃至攝影多年的愛好者，都有警示和啟迪作用，告誡人們任何時候都不應輕視攝影技術。

1990年初，我將《大眾攝影》編輯的《我和攝影》征文集寄給金石聲先生，請他指教，不想年逾80歲的他，竟興致勃勃地寄來一篇題為《也談我和攝影》的短文（后在同年《大眾攝影》第3期發表），文中寫道：征文集“前前后后抽讀了幾篇，都是業余攝影者心里話，談得真切有趣。”這是對“征文”活動的肯定，也是對廣大業余攝影愛好者的關懷和贊許。他在文中特別強調：“攝影表達人的視覺反應，表達人的心聲，每個搞攝影的人都可以認真搞出名堂來，使攝影真正無愧于是一種‘視覺藝術。”這對廣大攝影愛好者既是鼓勵，也是期待。

同年12月7日，即在金先生因結腸出血住進上海華東醫院做腸切除手術前夕，又給《大眾攝影》寄來了《從“飛鷹”談三十年代上海的攝影狀況》一文。1991年5月22日，他在給我的信中附來了該文插圖12幅，供刊物選用。信中最后說：“今天是因做第4次化療入院，趁此把照片檢出，掛號寄奉。信在病床邊上書寫，不免歪歪倒倒，當希見諒。”讀信到此，我真有些動容。金先生心中有《大眾攝影》，更有攝影大眾，一位81歲高齡的老人，抱病寫稿，讓廣大年青影友了解我國攝影發展史中光輝的一頁，期盼新中國的攝影事業走向輝煌，怎能不令人對老一輩攝影家更加懷念和敬重呢？

金先生本名金經昌，號石聲，生前為上海同濟大學建筑系著名教授，是我國城市規劃教育的奠基人。他在城市規劃教育方面的杰出成就，遠遠大于攝影事業的貢獻。然而，金石聲先生大半個世紀對攝影藝術孜孜求索，1987年退休后，相機也不離手。1989年做了右眼白內障摘除手術后，仍堅持在弄堂、陽臺、室內的攝影天地里發揮照相機的作用，用自己的靈感過一把照相癮。1990年，他曾寄我一首《拍照歌》，同時附有題為《時間》（上圖）和《鍋碗瓢盆》（下圖）兩幅彩照，歌中寫道：“莫嫌天地小，處處有芳草，心靈眼快加手快，《時間》也難跑得了……不須千里訪名山，《鍋碗瓢盆》也很好。”這首歌，和兩幅光、影、色織成的美麗畫面，流露出老人對時間與生命的珍惜，在與相機為伴中獲得極大的快樂。1991年他做了結腸手術后，還把服用的各種顏色的抗癌藥丸拍成絢麗的畫面，抒發了自己在戰勝病魔后，頑強的生存意識和樂觀精神。六十多年來，他主編過攝影刊物，多次舉辦個人影展，發表有見地的攝影理論文章。1999年底，即在金先生接近90歲高齡之際，他的寫有“自序”、薈萃了近七十年創作成果的《金石聲攝影集》問世。這一切說明，他對我國攝影事業的貢獻功不可沒，理應載入攝影史冊。他不愧為攝影大眾的良師益友。他的感人事跡、藝術成就、優秀品質和高尚精神必將贏得后人的緬懷與崇敬。

2000年2月24日匆草于北京寓所

金石聲（左）向筆者介紹三十年代創辦《飛鷹》攝影雜志的情況。（蔣齊生攝于1979年3月）

拍照歌

金石聲

快門一聲響，

照相就拍好。

男女老幼都會搞，

沒有什么不得了。

莫嫌天地小，

處處有芳草。

心靈眼快加手快，

《時間》也難跑得了。

睜大眼烏珠，

注意去瞄掃。

不須千里訪名山，

《鍋碗瓢盆》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