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癆病”經歷

楊尚寅

50年前，當我歡欣鼓舞進入上海國家機關工作時，一天早上，伴著一陣激烈的咳嗽，我突然口吐鮮血，而且一口接一口地吐。同事們急忙用救護車把我送到市一醫院急救。經醫生打止血針、X光攝影診斷，我右上肺患輕度肺結核病。醫生要我用“靜養”提高自身免疫力的辦法來戰勝結核病，第一個月絕對靜養，洗臉、吃飯、大小便都在床上。因為躺在床上肺部的呼吸次數就會減少，肺活動量少了，破裂的血管就容易修復。靜養更需要大腦休息，不能看書看報，不要胡思亂想。

我躺在床上，四肢安靜了，但大腦卻難以安靜。我首先想到的是“死”。因為我的同齡人中，有好些都患肺結核病，有的慢慢地被折磨而死；有的因肺部大血管突然破裂當場吐血而死，實際上是窒息而死，因親屬們見他口吐鮮血，緊張地呼著：不要吐呀!不要吐!于是他就忍著不把血吐出來，以致鮮血在氣管里凝結，阻塞氣管而死。那個年代是談“癆”色變，比現在生癌還可怕，因為“癆”病有傳染性，那時又無特效藥治療。其次想的是為什么我會患這類病呢?因為我長期不知疲勞地埋頭讀書，不愛運動，身體抵抗力下降，加上長期感冒咳嗽不斷，以至久咳成“癆”。更使我想到的是熱戀中的女朋友。她是名牌大學的學生，當然明白這病的危害。她見我躺在床上，就淚流滿面，急問我怎么會得這病?痛切之情，至今記憶猶新。我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整天整夜胡思亂想，特別是夜深人靜時思緒更如脫韁野馬，奔騰不息。同房的病友知道我患失眠癥后，告訴我入睡前思想放松，默數一、二、三、四……數半小時，數一小時，強迫大腦不胡思亂想以入睡。我就照這辦法試驗果然能入睡了。一個月的絕對臥床靜養終于結束了，我的各種癥狀都逐漸消失，經X光檢查治療成績不錯，可以回家休養了。

我在家休養時，一天女朋友來了，我高興地對她說：“我的病好轉很快，不久我們又可同進同出了……”可在臨別時，她卻突然說：“以后我不來了……”她飛快地走了。我如聞驚雷，呆在路邊想，過去的甜言蜜語都是空的了，是病魔棒打鴛鴦各自飛，悲痛呀，悲痛！失去健康的人才知道健康之可貴。我只有抓緊時間靜養爭回健康，才有前途，才有幸福。我每個月都去作X光攝片檢查，病情月月都有好轉，六個月的療養后，經醫生檢查，證明我可以工作了，但要注意結核菌不是被消滅了，而是困在鈣化的核中，如果今后不注意身體還可能舊病復發……

回單位工作后，我的思想壓力很重，日思夜想的是和女朋友重新牽手，越想人越憔悴。冬天的一個下午，我等候在她放學回家的必經路上，等呀等，已等到黃昏時候了，還是不見她的蹤影。在愁思中我又忽然想到，如果是她患了肺結核病，我將會怎樣呢?也可能會和她分手吧?因為我也知道這病的可惡。而且，她還有兄弟姐妹，不能把肺病引入她的家中，所以不能怪她無情無義，她應該有選擇幸福的自由……寒風吹醒了我，想通了我也就泰然了。此后，我的身體依然虛弱，經常感冒咳嗽，中西藥物不離身。久咳成“癆”的教訓不能忘記，我決定通過運動來提高身體素質，于是我選擇了運動量最輕的打乒乓球，在工作午休時打二十分鐘。以后打球的時間逐漸增加，直到每天能打一小時的球，球藝也逐步提高，我成為單位乒乓球隊的隊員了，經常外出比賽。打球時經常出汗，不知不覺中感冒咳嗽少了。為了進一步提高身體素質，我又去學游泳，學會了蛙泳與跳水，體質也進一步提高，同事、家人感冒時我也不容易感染上。

我結婚生兒育女了，回憶我的父母先后都是患肺結核病去世的，為了不讓肺結核病傳染給下一代，我家采取吃飯用公筷制度，吃的碗筷餐餐都煮沸消毒。以后我的子女都健康成長，無一人傳染上肺結核病。

“文革”期間，我被下放到“五·七”干校。長期從事腦力勞動，一旦改為重體力勞動，我怕引起舊病復發，但沒法只得硬著頭皮干。一百多斤的擔子挑下來，五百多斤的勞動車拉起來，汗似黃豆往下滴，可一天勞動下來，卻睡得特別好，吃得特別香。干校三年勞動，不僅舊病沒有復發，身體反而更強壯了。更使我高興的是思想上丟掉了“小癆病鬼”的帽子。

這些年來，肺結核的發病率又有所上升，如今，雖然有治療肺結核病的特效藥，不再是談“癆”色變的時候，但因治療肺結核病要長期用藥，藥物對肝腎臟器有毒副作用，如果肺結核病較輕，采取以靜養為主的自然療法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故回憶總結我戰勝肺結核病的一點體會，給病友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