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與證人

●宋利民/文●麗平/圖

前進中學二年級學生胡小杏看完電影《泰坦尼克號》經(jīng)北山公園走回家，走到半山腰時發(fā)現(xiàn)身后有個男人跟著，她快走他也快走，她慢走他也放慢了腳步。胡小杏見人字路口有個冷飲攤，便停了下來，只見身后的男人從她身邊走過，大約三十出頭，戴著一副墨鏡，不超一米六的個頭，順著左側(cè)的那條路上山了。小杏見他走沒影了，才沿著右邊的那條路朝家里走去。

胡小杏的家就在公園的山腳下，她見快到家了，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步子也放慢了許多。這時，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胡小杏回頭一看，頓時呆住了：竟然是那個戴墨鏡的矮男人

胡小杏張口想呼救，矮男人用右胳膊摟住她的脖子，伸出左手捂住她的嘴，用盡全身力氣朝樹林里拖她。小杏急中生智緊緊抱住身旁一棵楊樹，欲火中燒的歹徒見這個瘦小的女孩不屈服，氣急敗壞地在小杏的胳膊上咬了一口，劇烈的疼痛迫使小杏不得不松開楊樹，矮男人趁勢把她拖進了樹林。

正在矮男人“嘿嘿”淫笑著向小杏撲來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大吼：“畜生犇惴趴她牎

趁矮男人一愣神的當口，胡小杏轉(zhuǎn)身就跑，撲到了恩人的懷里。這是一位六十出頭的老人，花白的頭發(fā)下面一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不知是被歹徒的無恥行徑氣的還是喊叫時用的力氣太大，胡小杏覺得老人的身子微微發(fā)抖。

老人把胡小杏攙下山，送到家門口，不顧胡小杏的苦苦挽留，急匆匆地走了。

第二天上學，小杏把在公園被劫的事跟好朋友于楠楠、田甜、韓明明講了，四個小姑娘一商議，決定找到這個混蛋男人，讓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小杏住的城市被大江一隔兩半，江南是商業(yè)區(qū)，江北是住宅，彩虹橋是去江南江北的必經(jīng)之路。四個女孩子起早貪黑在彩虹橋上堵了半個多月，也沒發(fā)現(xiàn)矮男人的影兒。

這天是星期六，胡小杏去大泉源村看姥姥，路過通溝市場，她和一個急匆匆走路的矮男人撞了個滿懷，手里捧著的送給姥姥的蘋果落到地上，滾得到處都是。小杏忙蹲下身子撿蘋果，矮男人不但不幫忙，還破口大罵：“你他媽的瞎了，朝老子身上撞。”

胡小杏覺得矮男人的聲音特別耳熟，抬頭一看愣住了：正是在北山公園劫持自己的歹徒。

矮男人沒認出面前的胡小杏，罵罵咧咧鉆進了市場東北角的公共廁所。

接到胡小杏報警的警察把矮男人戴上手銬押上警車。

矮男人說他叫黃德全，住通溝街十八委２６號，還交代了自己曾因流氓罪被判刑八年，四個月前刑滿釋放，可就是不承認十幾天前曾去過北山公園，更矢口否認企圖強奸胡小杏。

刑警隊長耿大山告訴胡小杏，罪犯死不承認，作為被害人的她又拿不出任何證據(jù)，根本奈何不了黃德全，現(xiàn)在惟一的辦法就是找到那個見義勇為的老漢，請他站出來作證。

回到家，胡小杏把需要找到救命恩人作證的事對父母說了，她的父母也正想找到老人，報答救女之恩，就連夜寫了幾十張尋人啟事貼在市內(nèi)各個路口：七月二十六日上午十點左右，一女中學生在北山公園被歹徒劫持，多虧一老人鼎力相救才免遭厄運。大恩不報，女孩的家長寢食難安。懇請救人者主動和我們聯(lián)系，讓我們盡早了卻心愿……

尋人啟事貼出去后，小杏的父母就輪流在家等候，可是，一天，兩天，三天…轉(zhuǎn)眼十天過去了，連老人的一丁點消息也沒得到。

胡小杏急得飯吃不下覺睡不好，她又把尋人啟事復印了幾百份，在同學們的幫助下貼遍了大街小巷。她們還湊了二百元錢，在市電視臺的《彩虹橋》節(jié)目中播出了這則尋人啟事。

胡小杏家人的尋人啟事在山城引起了強烈反響，人們紛紛給報社和電視臺寫信，稱贊見義勇為的老人的高尚品德，并希望老人盡快站出來作證。人們也相信，老人一定會見到報道，出來作證的。

學校放暑假了，同學們都到小杏家等候見義勇為的英雄爺爺，他們從自己家拿來最好的茶葉，到市場買來最新鮮的水果。可是，連老人的影兒也沒見到。

胡小杏和班里的十幾名女學生實在沒轍了，她們一商議，覺得只有請電視臺的叔叔阿姨們幫她們拿主意。果然，電視臺的叔叔阿姨們非常支持她們，在新開辟的《心聲》欄目中，專就這件事展開了討論，還不斷播送觀眾來信。一時間，《心聲》成了山城收視率最高的節(jié)目。

這天天下著雨，剛過六點天就黑了。小杏回到屋里剛端起飯碗，聽見有人敲門，她起身打開門，進來一個披著雨衣的男人。

“你找誰煛

來人脫下雨衣，問小杏：“怎么，認不出來啦煛

“您，您是救我的爺爺牎斃⌒泳喜地撲到老漢的懷里。

小杏的父母忙迎了上來，又倒茶、又遞煙，小杏的父親上前拉住老人的手，非讓他坐下喝酒。

老漢說他剛吃過飯，家里有急事必須馬上回去，“我到省城親戚家串門，走了一個多月，今天剛回來，聽說你們找我就趕來啦牎

小杏的父親要拿錢謝老漢，但他說啥也不收。“遇上這樣的事，擱誰也不會袖手旁觀，心意領(lǐng)了，錢不能要牎崩蝦憾似鴆杷喝了一大口，又說：“作證的事，我恐怕辦不到。”

小杏一聽，急了，忙問道：“為什么熞爺牎

“我年老眼花，沒看清那個男人的模樣牎

“爺爺，求求您啦犎綣您不作證，他就逍遙法外啦，還會做壞事的。”

“這我知道，可是……當時我確實沒看清，這個證我不能做。”說著，他披上雨衣，大步流星朝門口走去。

小杏一家人做夢也沒想到，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老漢盼來了，卻是這樣的結(jié)果。

這一夜，胡小杏失眠了，她的眼前一會是矮男人淫笑著向她撲來，一會是老漢義正辭嚴的怒吼：“畜生，你放開她牎幣換嵊質(zhì)搶蝦豪淅淶納音：“我年老眼花沒看清……”

第二天，小杏病倒了，昏睡中仍在喃喃自語：“爺爺，小杏求您啦犚爺……”

媽媽遞給她一封信：“看看吧，是救你的爺爺寫給你的。”

小杏拆開信，輕輕地讀起來：

小杏：好孩子

你一定在心里藐視我，瞧不起我，那個臨危不懼、正氣凜然、怒斥歹徒的老漢形象在你心中大概早已不復存在了。

我家原來有三口人，老伴和姍姍來遲的兒子，老伴在三十二歲才開懷生的他。兒子成了我們的掌上明珠。過分的嬌慣把他寵壞了，二十二歲那年因為流氓罪被判了刑。老伴一氣之下撒手西去。我把全部心思放在忤逆子身上，他在監(jiān)獄服刑我盼他早點回來，他回來后又怕他再禍害人。他回來這四個月，我一百二十天沒得安生，遠遠地跟著他，為的是在他實施犯罪的時候制止他，直到那天在北山公園碰到了你。

你稱我恩人，還要我到你家作客，孩子，我的心里在滴血，這歹徒是我的兒子，這是我造的孽呀

回到家后他怨我壞了他的好事，要用刀宰了我。后來，他怕我告發(fā)，把我送到一百多公里外的長白縣我弟弟家。并賭咒起誓說他一定改邪歸正重新作人。

當時我心軟了，既然他有悔過之心先饒了他這回，就打消了舉報他的念頭。可是，活該他進監(jiān)獄，在通溝市場冤家路窄被你撞個正著。

你千方百計地尋找我，要我出來作證，當時我一點不知道，我弟弟住在看山的窩棚里，那里看不到電視聽不到廣播，整個與世隔絕了。

那天，看山的艾老頭進城買火藥，包火藥的報紙上刊載著那篇寫你為抓壞人鍥而不舍尋找證人的通訊，我才知道了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

小杏，剛才我去了公安局，作為惟一的見證人作了證。盡管我是含著眼淚在證實材料上簽上自己的名字的，可我不后悔，我似乎做了一件父親不該做的事，可我又確實做了件正直的人應該做的事……

通溝街十八委２６號呼啦啦涌進了幾百名中學生，他們要親眼看看尊敬的黃爺爺。

從那天開始，每天都有孩子們來陪伴黃老漢，幫他料理家務，一直到現(xiàn)在，三年了。

選自《上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