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川
這是一個俄羅斯政府至今仍嚴加保守的秘密:1954年,前蘇聯政府舉行了第一次核戰實兵大演習,45000名前蘇軍官兵身著當時最先進的防護服在核爆后幾分鐘內向蘑菇云發起了沖鋒。這些官兵在隨后的幾十年間陸續患病死去,如今仍活著的幸存者對當年的經歷卻坦然相對。
核試驗秘密進行
1954年,對于年僅17歲的前蘇聯奧倫堡少女莉迪婭·列別杰娃來說,正在酒店服務學校上學的她能被黨委選中,并且派到絕密的前蘇聯圖特斯科耶核實驗場為高級軍官們工作是一件無比光榮和驕傲的事。沒有資格進入圖特斯科耶核實驗場的人是不知道這個地方和這里的人在前蘇聯時代有多神秘的:凡被選到實驗場工作的人都必須先經過隔離審查,而且一旦被那里接受,就會發現再想從這里走出去比登天還難。在這里工作的軍人和科學家們居住在實驗場為他們特別劃出的社區里,每個社區都有自己的代號,前克格勃總部大約有2個官員對這個核實驗場進行管理、安全保衛和監視,就連電話的每根外線都必須到一個特別電話中心去打,電話間是開放式的并且隨時錄音,打電話人說出的每個字周圍的人都能清楚聽到,書信也完全受到監視。在這種情況下,當然也就沒有人,也不可能有人告訴莉迪婭,她將與45000名官兵一起參加有史以來最冒險也是最大規模的原子彈爆炸實驗。
1954年9月14日上午9時33分,一架圖—4戰略轟炸機在25000英尺高空投下了一枚當量相當于美國投擲在廣島原子彈兩倍的重磅原子彈。原子彈在核實驗場上空1200英尺處爆炸。此時,躲在地下防核掩體內的朱可夫元帥親眼目睹了原子彈當空爆炸的情景。幾分鐘后,朱可夫元帥下令600輛坦克、600輛裝甲運兵車和320架各型戰機分別從地下掩體內和附近的機場向核爆中心挺進,發起了一場核爆炸環境下的模擬攻擊戰。朱可夫元帥不是不知道這得讓官兵們冒多大的風險,政府也不是不知道核輻射的厲害,但最高統帥部得到絕對可靠的情報,美軍和英軍早就進行過多次類似的模擬實驗,其中美軍進行的核戰環境下作戰實驗動用了整整兩個師的兵力,而英軍則讓多國軍官參加核戰環境下的作戰模擬實驗。因此,要想檢驗出其核戰環境下武器裝備的硬件性能和官兵們的表現,也只能立即冒險舉行同樣的實驗。
列別杰娃和其它200名女服務員就這樣在無意中間接參加了核爆實驗。與直接參加了核爆實驗的官兵們比起來,她們所受到的傷害相對要小一些,因為在核爆開始前幾個小時,她們就接到通知說,有一枚大炸彈就要爆炸了,命令她們通通躲到距離核爆中心6公里外的一個地下掩體內。列別杰娃回憶說:“一名軍官給我一條毛毯,讓我把自己蓋起來。我當時的感覺是非常害怕。大家先是聽到兩聲信號彈,然后就是原子彈爆炸了:先是一道簡直能把人搞瞎的刺眼的閃電,然后是一聲巨響。響聲如此之大,以至于我被震得差一點就昏了過去。我的兩只耳朵全聾了,地面晃得厲害,一道強烈的震波猛地撞了我一下。周圍的光熱如此強烈,以至于我簡直無法呼吸,有一種被活埋的感覺。最后是一朵蘑菇云騰空而起,所有的一切都隨之墜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向核爆中心沖鋒
和列別杰娃無意中參加了核戰實驗不一樣的是,45000名蘇軍官兵直接參加了核戰實驗。
阿納托利·科爾蘇諾夫是當年駕駛600輛坦克的坦克兵中的一員。他回憶說:“為了檢驗核爆的效果,我們奉命在核爆炸幾分鐘后向核爆中心沖去。當我駕駛的坦克一馬當先駛入核爆中心的時候,眼前的情景愈發顯得可怕:牛、羊和豬都在燃燒,離核爆中心稍遠的動物尸體所有的毛皮都沒有了,就像是被活剝了一般,還有一些沒有死的動物慘叫聲充斥在空中,讓人聽了覺得毛骨悚然,這些半死的動物眼睛全都已經瞎了,只剩下空空蕩蕩的眼眶,實在是太讓人恐怖了。在核爆中心外圍的動物尸體已經被完全烤焦了,這一切簡直就跟史詩中描述的煉獄一般!”科爾蘇諾夫雖說對核輻射的可怕威力了解得不多,但多少有些這方面的常識,他說:“所有參加實驗的官兵們都配備了當時前蘇軍最好的核生化防護服,軍官們在實驗開始前還一再叮囑說:‘不論遇到什么情況,千萬不要把防護面具和防護服脫掉!然而,實驗場核爆中心附近的氣溫高得出乎任何人的想像,許多酷熱難當的士兵不顧軍官們的喝令脫下了防護面具。在核爆中心內,到處是正在熊熊燃燒的坦克、扭曲不成形的飛機和融化的防空火炮,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硝煙。”
和所有參加這次核爆實驗的官兵們一樣,沒有人告訴科爾蘇諾夫他們所處的核爆中心的核輻射強度到底是多少。科爾蘇諾夫說:“那是國家機密,直到現在仍是國家機密。我在參演期間曾經偷偷地問一個正在用儀器檢測輻射強度的技術人員,‘一切正常,平均水平是他的回答。直到若干年后,這次實驗的超常核輻射開始有反應了:成天總是打瞌睡,無故發抖,脊柱疼痛,內出血和高血壓。”
憶當年百感交集
今年64歲的列別杰娃傷感地告訴記者說,當年和她一起參加那場原子彈爆炸實驗的45000人中已經有許多人不在人世了,有些人是在核爆實驗后不久立即死亡的,有的人是在參加核爆實驗后幾個月或者數年內去世的,當時駕駛轟炸機投下那枚原子彈的飛行員在與白血病搏斗多年后辭世,副駕駛員死于骨癌,許多活下來的人的孩子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殘疾。當年跟列別杰娃在一起的200名女孩中迄今仍在人世的也就20來人了。
列別杰娃雖說能活到今天也算是一個奇跡,但這個壯實健康的少女在參加這次實驗后不久就大病小病不斷,后來還因白血病和喉癌動過兩次大手術。列別杰娃的大女兒是在她參加這次實驗八年后出生的,但她既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甚至連自己吃飯都不會。更讓列別杰娃感到痛苦的是,她和其他的幸存者們一樣絕對不敢告訴醫生導致他們身體不健康的原因,如果他們有誰吐露只言片語的話,那么克格勃絕對能馬上摸上門來,讓他或者她就此永遠閉嘴。
俄羅斯政府迄今為止也沒有提供任何這次核實驗造成人員死亡的官方數字,但一直致力于幫助此次核爆幸存者討回公道和賠償的俄羅斯國家杜馬議員塔馬拉·扎洛尼科娃說:“直到今天,奧倫堡癌癥患者的比率仍是切爾諾貝利核事故發生地區的兩倍!”俄羅斯衛生部進行了一項研究調查表明,奧倫堡民眾的健康問題在88個受調查城市中排名第二。“我們覺得許多人被當成了核實驗的‘基因豬,他們被人當成了實驗品,然后又被丟在一邊慢慢地死去,國家不想承認他們經受過的災難,因為國家不想掏錢,也不想讓人知道一些什么。”
不過,科爾蘇諾夫和幸存下來的戰友們對這次核實驗的心情要比列別杰娃和要替他們討還公道并獲得賠償的女議員要復雜得多。這位曾因此次核實驗而得到過勛章的軍人感慨地說:“以我自己忍受的病痛,我當然痛恨他們當年在沒有告知我們的情況下就拿我們做實驗,但我真覺得那樣的實驗并非沒有必要。我們中的許多人固然因此付出了健康以至生命的代價,但為了前蘇聯的國家安全,為了前蘇聯的核力量,付出的代價也絕非沒有價值。這一點在美國和英國等西方國家同樣如此,絲毫沒有例外。”科爾蘇諾夫決不希望俄羅斯和西方媒體就此大加炒作,把這一切都推到前蘇聯政府的頭上,實際上英國在澳大利亞的核實驗,美國在太平洋島上的核實驗都跟前蘇聯當年的這種做法沒有什么兩樣!
(斯秋摘自《信息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