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聽說一件事,頗覺得有點意思。
某地某刊,因為堅決擁護改革、開放方針,堅持以實事求是、解放思想為辦刊原則,敢于說真話,因此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但是,卻受到少數“左”派人士的忌恨,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這幾位“左”派人士于無計可施之時,突生一計,向上面寫匿名信,狀告某刊“宣揚自由化”等諸種罪狀。這些“左”派人士受過長期“反右”和“反修”訓練,要為該刊羅織幾條罪狀還不是小菜一碟!
匿名信送上去了。幾位“左”派人士就準備喜聽該雜志“停刊整頓”的消息了。然而,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上面并沒有輕信,而是批了“查實”兩字。這一查,不對了。反而查出這匿名信不僅“左”氣熏蒸,而且使盡了斷章取義,移花接木,歪曲事實,上綱上線等諸般手法,甚至連基本的統計數字都是捏造的。自然,該刊安然無恙,出版如常。
聽說此事后,我想起了林紓的《荊生》和《妖夢》。那還是“五四”時期,陳獨秀、李大釗、魯迅、錢玄同、胡適等大鬧文壇的時候。這幾個人,不僅反對“定孔教于一尊”,而且高喊“民主”、“科學”,又倡導什么“白話文學”,將“引車賣漿”一流人的語言視為“正宗”。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就有一位精通桐城“義法”的名士林紓跳出來“衛道”,寫了兩篇小說,一曰《荊生》,一曰《妖夢》。
《荊生》寫了四個人。田必美影射陳獨秀,金心異影射錢玄同,狄莫影射胡適。三人在北京城南的陶然亭高談闊論,田指責孔子,狄主張白話,忽然,隔壁跳來“偉丈夫”荊生,大罵田、金、狄三人,“偉丈夫”用兩個手指頭摁住田必美的腦袋,用腳猛踹狄莫,狠狠地摘下金心異的近視眼鏡扔掉。據描寫,田等或腦痛如錐刺,或腰痛欲斷,或叩頭求饒不已。“偉丈夫”于得意洋洋地傲視三人的狼狽狀之后,大笑說:“爾可鼠竄下山,勿污吾锏!”
《妖夢》以田恒影射陳獨秀,以秦二世影射胡適,二人提倡白話,反對舊的倫理綱常,得到白話學堂(影射北京大學)校長元緒公(影射蔡元培)的支持,結果,突來妖魔,張開大嘴,將三人統統吞掉。
寫匿名信的“左”派很有點兒像林紓。當年的林紓無法阻擋新文化運動的浩蕩潮流,只能將勝利寄托于幻想中的“偉丈夫”和“妖魔”;今天的“左”派也無法阻擋當代中國實事求是與思想解放的潮流,于是寄希望于“上面”。然而,他們忽略了今之“上面”以實事求是為原則,“查實”的結果是查明匿名信本身不實。
社會上各色人等都有,觀點自然也會不同。張三視為正確,李四卻視為錯誤;趙五認為“好得很”,王六卻認為“糟極了”。怎么辦?堂堂正正地站出來辯論就是了。人們常云:真金不怕火燒,真理愈辯愈明。通過辯論,真理最后一定會掌握群眾。李大釗當年對林紓一流舊派人物說過一段話:你們應該本著你們所信的道理,光明磊落地出來同新派思想家辯駁、討論。公眾比一個人的聰明質量廣、方面多,總可以判斷出來誰是誰非。你們若是對于公眾失敗,那就應當真要有個自覺才是。若是公眾袒佑你們,哪個能夠推倒你們?你們若是不知道這個道理,總是隱在人家的背后,想抱著那位偉丈夫的大腿,拿強暴的勢力壓倒你們所反對的人,替你們出出氣,或是作篇鬼話妄想的小說快快口,造段謠言寬寬心,那真是極無聊的舉動。
我覺得李大釗的這段話很值得今之“左”派深思。
當年的林紓寫小說時還署了名。今之“左”派雖然自視為真理的捍衛者,頗有“誓掃異端不顧身”的氣概,卻只能“匿名”告狀。嗚呼!
(責任編輯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