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澤照雄,單身,25歲。他在一年之前還在一家中等規模的不動產公司里工作,如今他已是個自由職業者,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
他常去賭博,即使在工作期間也會請假去的。值得慶幸的是,因為他不受公司的上班時間的束縛,所以,日子過得很悠閑。可是近來他玩得太大了,一賭博就輸錢,以致欠上了債務。
7月13日傍晚,前澤在自己的單身公寓里躺著,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債主每天逼著他還債。欠債的概念深深地刻進了他的頭腦里,以致他看著電視也靜不下心來。
這時,放在房間角落里的傳真機發出呼叫聲。對他來說,傳真機幾乎從不用在工作上。他心想,也許又是賭友發來叫自己去賭錢的,便起身向傳真機走去。
黑木先生:
這次又要來麻煩您,實在對不起。在您的幫助下,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我如愿以償。再次向您表示感謝。雖然上次我已經給了您報酬,但因為我的成功完全超出了我原定的預想,所以,那些錢太少了,我覺得過意不去。
因此,為了表達我的心意,我決定再重新獻上一份薄禮。交給您的時間和場所寫在另一張紙上。
請記住,和以前一樣,如果您派人代勞,希望帶上這份復印件以便確認。
我手持一束紅色的花為標記。請你在腋下夾一份卷成圓筒的雜志,以便我馬上就能夠辨認出來。
暗號是:我問您時間,您回答說是中午。
這段時間里我向您的家里打了幾次電話,您都不在家,所以,只好使用傳真了。如果約定那天見不到您或您派來的人,那么,我們再重新聯系。
如果見到您派來的人,事情辦完以后,我們還是按照以前的約定,這是最后一次聯系。再見。
雪野
在另一張紙上畫著一份簡單的地圖。發信人指定的場所,仿佛是一個很小的花園。從私營鐵路到那個小花園的路線畫得簡明扼要。
這是怎么回事?前澤歪著腦袋沉思著。他怎么也看不懂信里的內容。發信人叫雪野,這個名字他也從來沒有聽說過。
收信人叫黑木,當然不是我。而且這個黑木我也不認識。前澤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這是一份發錯的傳真!打錯電話的事兒常見,但打錯電話時只要和對方一交談就能馬上明白了。不!在交談之前,任何一方只要一報姓名就會發現打錯了電話。
但是,傳真件是單方面傳遞過來的,于是,就會發生這樣的錯誤。前澤這么想著,又將這份傳真重新看了一遍。這是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人之間的通信。
現在我該怎么辦?傳真紙的一端用英語和日語寫著發傳真的公司名字:“SS復印服務公司”。傳真號碼是數字,字都打印得非常小。
前澤知道,因為這是在發信的傳真機里事先設置好的,所以,這些文字是發傳真時自動打印在傳真紙上的。
馬上按這個號碼向對方發一份傳真,告訴對方傳真發錯了?前澤首先這么想。但是傳真的內容阻止了他,使他沒有去這么做。前澤又慎重地看了幾遍。
他從傳真里找出幾個重點處進行了整理,不久便得出一個結論。
叫雪野的發信人委托收信人黑木辦什么事。事情得到了很好結果,所以,發信人想支付超過原來的預定的酬金。
委托對方帶有明顯的標記,是因為代領人與雪野相互不認識。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冒充代領人去赴約,叫雪野的人就會將錢交給我。這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他無法想像。可是,從傳真信上的內容來看,交了錢以后,兩人就永遠不再聯系了。因此,我收到錢以后馬上逃走,絲毫不用擔心會被對方發現。前澤已經被債務逼得焦頭爛額,現在迫切需要錢。他已經一籌莫展。正在這時,這份發錯的傳真,不正是上天賜給他的嗎?
前澤覺得自己非常走運,但同時也隱隱地感到了不安:發信人的真實身份他一無所知。
傳真件充滿著一種神秘的氣氛,令人感到離奇,又有些可怕。
但是叫雪野的發信人,從文章的語氣來看,好像是一個女性。
如果對方是一個女性,見面時即使被揭穿,估計她也無力加害于他。
前澤反反復復地看著傳真,考慮著如何利用它,能騙到多少錢。不!這時無論多少錢都沒有關系,重要的是能得到錢。
前澤經過深思熟慮后制訂了一個方案。對方身份不明,自己對他們的交易一無所知,所以,冒失行動,也許會招來意想不到的危險。
那是一個在安全與冒險之間行走的方案:約會那天,他去赴約,試探對方,或了解究竟是什么事情。
于是,那時他有了兩全其美的做法。冒充代領人時,一旦感覺到有危險就這樣說:
“其實,你把傳真錯發到我家里來了。因此,我本來想馬上通知你的,但不知道你的住址和電話號碼,所以,就只好到這里來見你,直接將這事告訴你。”
那時,對方也許會反問:“傳真紙上打著發信人的名字和號碼,你怎么沒有看見?”
前澤設想好的回答是這樣的:
“是呀。我確實看到‘SS復印服務公司’。但我想這不是私人家里的號碼,又不像是一般的公司。從公司名字判斷,那是一家對外服務的商店,專門開展復印和傳真業務。也就是說,你家里沒有傳真機。因此,你是去傳真服務的商店里,在那家商店里發出的傳真。那樣的話,我就與你聯系不上,也是白費力氣。而且,看著這份傳真,我總感覺到里面有著什么隱秘的事情呀。所以,把這份發錯的傳真直接交給你,不讓第三者知道。我想,這是最好的處理方法吧。”
說了這些理由,對方還要感謝我,至少自己不會遇到危險。但是這樣的話,對前澤來說,沒有任何壞處,最多是白白朝那里走一趟。如果情況不妙,就找借口溜走。但是,最好我要穩住對方,將雪野這個人帶來的錢騙到手。前澤祈愿自己能夠冒領到這筆錢。
2
約會是收到傳真的兩天后,即7月15日。時間是晚上9點鐘,地點在板橋區的一個小花園里。
約會前一天,前澤見到了美佐子。美佐子也住在同一條私營鐵道沿線的公寓里,是前澤以前公司的同事,比他小兩歲。兩人的戀人關系已經持續了三年。
傍晚時分,前澤在美佐子下班回家的路上等著,然后兩個人進了池袋的一家咖啡店里。
“嗯……我也不好過呀……”兩人一見面,美佐子便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我知道。你是指借錢的事兒吧?”
“是啊,后天就到期限了,我正不知怎么辦才好呢!”
前澤以美佐子的名義借了高利貸,原打算馬上就還的,但賭博輸了錢,至今還無力歸還。
“最近我湊了一筆錢,快要到手了。”
“這種話我聽過好幾次了。如果你這次又在說謊,我怎么辦呀?”
“你不必擔心嘛。錢大概明天晚上就可以到手。一個朋友以前向我借過錢,他說好明天要還給我。”
“真的嗎?湊不齊50萬元,我就不好辦了。他能還你多少?”
“現在還估計不出來。”
前澤指望的是冒充代領人將要騙到手的錢。那筆錢是多少,光看傳真信還無法估計。
“公司里的情況怎么樣?情況好嗎?”前澤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轉移了話題。
美佐子的公司,也是前澤以前曾工作過的公司。他始終無法抹去那一份對公司的牽掛,公司大樓就在池袋。
“好像正走投無路呢,也許會破產的。”
“看來也快了。公司情況好時,只有我們在拼命地干活。那幫當官的只顧自己撈錢。經營情況一旦不好,他們便只會驚慌失措,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辦法。這樣看來,這個公司的發展是沒有希望的了。”
“你的頂頭上司是田代常務董事吧?”
說起田代,前澤就氣不打一處來。
田代,年過四十,大腹便便,對職員相當傲慢。指責前澤挪用公款的就是他。好像是有人向他告密,他當著其他職員的面將前澤罵了個狗血噴頭。
前澤也察覺出田代有不正當的行為。他發現田代瞞著公司中飽私囊,只是沒有確切的證據,所以,只能眼睜睜地受氣。
第二天晚上9點,前澤如約走進了那個花園。那是一個很小的花園,四周全都是住宅樓房,花園內樹木茂盛。雖說是夏日的夜晚,但這個時候花園里人影稀少。
他打算先察看一下對方的情況,一旦察覺到危險,便以事先準備好的借口馬上溜走。
可是,美佐子還在催他還錢,因此,如果危險不大,他還要設法將這錢弄到手。他不知道能得到多少錢,但他希望自己能最大限度地利用這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前澤在面對著中央圓形花壇的凳子上坐下,按傳真件中所說的那樣,將一本周刊雜志卷起來夾在腋下。高懸著的路燈將明亮的燈光投射在花園內。但是,巨大的白楊在凳子的上空伸展著繁茂的枝葉。樹枝遮擋著路燈的燈光,使凳子周圍變得昏暗。
傳真件上說是坐在這個地方,想不到這個地方很暗,正合適。他警惕著,生怕對方察覺出自己的身份,而這時樹的陰影使他的臉部變得昏暗和模糊。對前澤來說,這正是求之不得的。
突然,花園的入口處出現一個人影。這是一個女人的身影,她正在快步地朝這邊走來。看來,她故意沿著樹陰底下走著,所以,前澤看不清她的臉龐。但作為一個整體形象,那個女人的身體和面龐都很漂亮。
那個女人背對著路燈的燈光,站在前澤的面前,默默地注視了前澤好一會兒。她的手上,握著一朵花,像是薔薇花。
不久,她平靜地問道:“對不起,先生,現在是幾點?”
“是中午。”前澤毫不猶豫地答道。同時,他迅捷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這女人有同伴一起來。他稍稍安下心來。
“沒錯!你就是黑木君派來的人吧。”她的嗓音很甜美,年齡大約有30歲左右。這個女人在前澤的身邊坐下。
“那么,我們開門見山吧。你帶著傳真了嗎?”
前澤說“帶著”,便將準備好的兩張傳真紙交給了她。
“不錯。”這個女人借著遠處路燈的燈光,確認這兩張傳真信以后,打開手提包,把傳真信折疊起來放進包里,接著,取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白色信封。
她伸出手指,像夾著似的拿著信封的兩端,將信封口靠近前澤的面前:“你看看,錢都在這里面了。”
因為光線很暗,所以,看不清楚,但能夠瞧見信封里面塞著一沓紙幣。
“是50萬元!請收下。”
前澤接過了信封。他將手指伸進信封內,抽出里面的東西。沒錯,是一沓錢。
“沒錯!”前澤也簡短地答道。
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高達50萬日元的巨款竟然在一瞬間成了自己的東西!他感到一絲隱隱的不安,害怕對方看破自己的真實身份。兩種情感激烈地交織著,使得前澤喘不過氣來。
“黑木先生好像一直不在家,他去國外了?”這個女人問道。
不能含混過去。
“沒有。這……”前澤掩飾著自己的驚慌,絞盡腦汁地尋找著措辭。
這個女人微微笑了笑:“對不起,我問得太多了。本來我不該問的。黑木先生肯定關照過你的,你只是來取錢的,其他的事情什么都不要說。”
“是啊。黑木先生關照過的。”幸虧她救了他的急,前澤放下心來。
“你們的工作,最重要的是保守秘密。算了!你們的事,我什么也不問。不過,你長得很英俊,女孩子們都喜歡你嗎?”
話題變了。他想盡快離開這里,但如果太急著回去,也許反而引起對方的懷疑。
“啊,是啊。”
前澤好不容易才露出一絲帶著苦笑的表情。他穿著一件日式的中袖和服,這時他的和服口袋里發出一聲極細的鳴叫聲。
“哎!是什么聲音?”這個女人狐疑地問道。
說實話,前澤自己也被這個意想不到的鳴叫聲嚇了一跳。他只是一個勁地想著自己如何演好這個冒充的角色,忘了在口袋里還放著這樣的東西。
“是什么在叫?”
前澤懸著的心恢復了平靜:“是一件很有趣的東西。我讓你看看吧。”他將手伸進口袋里,取出那件東西。
前澤從口袋里拿出來的是一個金屬制的四方形小盒子。那玩藝兒比煙盒大一點,厚度大約有8毫米。
“這是什么?是小型錄音機?你把我們講的話都錄進錄音機里了?”這個女人用一副受污辱的口氣問道。
“不,里面放著10支煙。這……是打火機。”
他一按盒子一端的按鈕,火苗躥了出來。
“上面還有液晶顯示的時鐘。”
前澤借著路燈的光讓這個女人看著,而且話也多了起來。
“這是定時式煙盒。事先設定好時間,比如盒蓋只能一小時打開一次。剛才的鳴叫,是在告訴我打開的時間到了,所以,按一下這邊的按鈕……”
盒蓋上果然有一排小的按鈕和小孔。按其中一個,一支煙就從里面跳出大約2厘米。前澤將它抽了出來。
“就是說一個小時只能抽一支。為了健康,就得控制住抽煙的頻率,不讓煙抽得太多。將煙放在盒子里,還能起到減少煙對身體危害的作用……一天打開了幾次,這個月一共已經抽了多少支,它都會自動地統計,并在窗口顯示出來。這是我最得意的東西了。”
這個女人很驚奇地看著前澤手上的東西。
“現在已經拿掉一支了吧。所以,到下一次鳴叫之前,要過一小時。否則,無論你多么想抽煙,這盒子都絕對不可能打開。”
前澤得意洋洋地做了一個打開盒蓋的動作。他是想讓這個女人看看這盒子是絕對不可能打開的。可是,出現了他意想不到的結果。
不會打開的盒蓋,突然一下子打開了。里面還剩有三支煙。
“哎!不是打開了?”這個女人責備似的問道。
“奇怪啊。是盒子壞了吧!”前澤慌忙察看煙盒,“液晶顯示的時鐘和數據文字也都消失了。”
正因為剛剛還在自吹自擂,所以,前澤感到有些尷尬。
“要不就是電池沒電了?”
經這個女人一提醒,前澤連忙用硬幣打開電池蓋,取出安裝在里面的鈕扣電池。上次放人電池后已經過了很長時間,所以,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是電池用完了。
“這電池真小呀!”這個女人非常感興趣,因此,前澤將電池給她看看。這個女人用手指夾著這直徑為一厘米的超薄型圓形電池,左看右看。
“現在電池變得越來越小。”她的口氣是很敬佩的,但馬上就變成了嘲弄,“聽你的口氣,我還嚇了一大跳,以為你帶著一個什么很新奇的高科技產品,但實際上……”說到這里,這個女人發出笑聲,她笑著諷刺道,“電池沒電了它就無法使用,成了一個不值錢的東西!”女人轉過身去。在凳子的邊上,有一個罩著金屬網的圓筒型廢物箱。她像扔一件臟東西似的將手上的電池一下子扔進了廢物箱里。
無論是這個動作,還是她因笑而微微顫動著的肩膀,都像是在嘲笑著前澤。她的態度令人作嘔。前澤猛然從凳子上站起來。
“我告辭了!”
那個女人不笑了,換成了一副認真的口吻:“你辛苦了。替我謝謝黑木先生。他真是名不虛傳,事情做得很棒。警察絲毫沒有懷疑我,而且那起事件是車禍,保險公司一分不少地給了我賠償……上次我想好,我們以后永遠不見面,但我會祝你們一切順利。請替我向黑木先生轉告一下啊。”
“明白了。”前澤生硬地答道,離開了她的身邊。
3
第二天,前澤就把到手的50萬元原封不動地交給美佐子。一直揪心著的債務,只是耍了一個小小的計謀就解決了。
凡事都要試試,只要拿出一點勇氣,就沒有什么值得害怕的。那個女人說了,與傳真的收件人黑木永不再接觸。因此,只要出色地表演一下接頭的場面,以后危險就不再屬于自己。
前澤感到非常快活。正好有件事需要用傳真機向一位朋友發信,前澤操縱著傳真機的按鈕。
傳真機有著各種各樣的功能。但是,前澤一直只會發信和收信——這是傳真機最基本的功能,其他的功能他還沒有用過。
他錯按了一個摁鈕。突然,機器發出聲響,和收信時一樣,一張打印紙一邊打印著一邊傳了出來。上面寫著“通信管理記錄”的標題。在這一行文字的下面,打印出一份目錄。這是使用這臺機器收發信件的記錄表,詳細記錄著最近的20次通信情況。幾月幾日,從幾點幾分開始,用了幾分幾秒,收發信件有幾張,寄送或收自哪里,全都一目了然。
傳真機還有這樣的功能——一絲寒意爬上前澤的后背。
以前他一直以為從那個女人那里騙取了錢款后自己的身份也不會暴露。他只知道,發信方向收信方送出傳真時,會將自己的名字和號碼記錄在傳真紙上一起送出。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收信一方的號碼也會登錄在發信一方的傳真機里。
前澤坐不住了,他想想就感到害怕。興許在那個女人使用的傳真機上也記錄著最近20次的通信數據。倘若果真如此,對方向前澤發送出信件以后,如果用同樣的機器進行過20次以上的信件收發,發送給前澤的信件記錄也許就會自動消失。
但是,如果收發信件不到20次,或者將以前的記錄復印下來保存著,自己的身份就會暴露。
在那個女人發來的傳真信里,打印著發信方的名字是“SS復印服務公司”。從局號來看是東京都內的。前澤給查詢臺打電話,對SS復印公司進行了查詢。
查詢臺回答說道:“我們這里沒有登記這個名字,查不出來。”
如此說來,這個發信方是假的。于是,前澤急切地翻閱著手邊這份傳真機使用說明書。
這時他才知道,打印在傳真紙上的發信方和傳真號碼,都可以在傳真機上自由設置。前澤在購買機器時將設置、儲存等所有麻煩的事全都托給了商店的推銷員,所以,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那個叫雪野的女人是在發傳真之前,擺弄機器,自己設置了一個假的“SS復印服務公司”儲存在傳真機里。
這是與犯罪有關的信息。發信人的身份當然不可能留在信件里,所以,從打印在傳真信里的發信方的名字和傳真號碼,不可能查出發信人的真實身份。
但是在發信一方,傳真發往何處的數據卻留得清清楚楚。就是說,在那個女人使用的傳真機里,記錄著與前澤使用的機器有關的線索。
他看了說明書后才知道,她如果使用的是與前澤同一家制造廠的機器,那么,不僅僅是前澤的傳真號碼,就連前澤錄在機器里的自己的名字,都會完整地儲存在她的機器里。
看來,我的身份已經被那個女人知道了。假如發現錢已經被人冒領了,一查找傳真記錄就能查出我的名字。
到那時我會遭到什么樣的報復?想到這里,前澤不寒而栗,雙腿不由打起顫來。
4
前澤決定將自己現在的住宅賣了,搬到遠處去。他馬上就開始著手準備。但是已經遲了。在花園里與那個女人見面后的第四天,7月19日的夜里,有一個電話打到了前澤的家里。
“我就是黑木。”聽到這單刀直入的聲音時,前澤感到眼前一陣發黑。
“好哇!你竟敢冒充我,干得真漂亮啊!前澤。”黑木一副粗野的口氣。
“我們對你已經作了充分的調查。”黑木如數家珍地說出了前澤以前工作的單位、父母的住處,甚至他的祖籍。
“你已經跑不了了,我們已經監視著你父母的住處,如果你以為我是在嚇唬你,你打開窗戶看看!”
前澤拉開窗簾。從二樓的房間窗戶看得見下面的街道,兩個戴著墨鏡的男人靠在拐角的圍墻上,正抬頭朝這里張望著。
“你利用發錯的傳真侵占了本來應該付給我們組織的錢。光這一點,我們就不會放過你,何況,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秘密。”
“不,我……”
前澤想要爭辯,但黑木打斷了他的話:“現在,你想逃跑也沒有用了。雪野被你騙了,看來,秘密都已經泄露了,所以,你也躲不過去了。正如你聽說的那樣。”
“我什么也沒有聽說……”
“不要騙我!將雪野的丈夫殺死并偽裝成車禍的就是我們!只要有人委托我們,我們什么都干。而且我們還使用高科技、暴力進行殺人、詐騙、搶劫、運送毒品等,只要是有錢的事情我們什么都干。可是,既然你知道了這些情況,你就不能再活下去了!”
“我絕對不對人講!我發誓!”
因為害怕,前澤的牙齒在打顫,拿著聽筒的手也在不停地顫抖著。
“我們能相信欺騙我們的人嗎?你死定了!在你的房門前,有個年輕人手里拿著手槍。”
前澤看了看門的那邊。門外好像有人,而且門外還傳來腳步聲。
“請饒我一次!你們讓我干什么都行,無論如何不能殺我!”前澤哭喊著說道。黑木不像是在演戲,他有著一種發自心底的厭惡和仇恨:
“只有一條路可以救你。”
這句話,使前澤感到了一絲求生的希望。
“我怎么做你們才會放過我?”
“你要幫我們組織干一些事兒。說實話,你知道危險卻敢冒充我將錢拿走,我非常佩服你的膽量。我想,你這個人還是可以用的!所以,我不逼你加入我們的組織。你替我們干一件事兒吧。如果你能干成,這次的事情我們就不追究了。”
“讓我干什么?”
“你是個干運輸的,我讓你干一件簡單的事兒吧。就是運送東西。按我的指令運走一個包就可以了。”
“要是那樣的話……”
于是,雙方達成了協議。黑木立即發出了命令。
電話掛斷以后,前澤悄悄打開房門一看,門外已經沒有人了。但是正如黑木在電話里說的那樣,有一個空的七星牌煙盒被捏成一團放在那里。前澤謹慎地將它拾起,帶進屋里。
第二天深夜,前澤按黑木的電話指令行動了。他忠實地執行著黑木的指示,身穿黑色的衣服,戴著一副墨鏡,于半夜12點之前趕到了所澤市郊外的住宅區。
他一邊查找寫在電線桿上的街名和門牌號碼,一邊走進住宅區里。在指定的時間之前,他找到了一個立于幽靜之處的電話亭。他在電話亭旁站著,抽著煙。
路燈的燈光照著前澤的全身。他抽煙的動作有著一種特殊的含義。據黑木交待,這樣表示前澤已經到達,并非他人,便于讓交易的對方辨認。
按黑木的吩咐,前澤在那里等足了20分鐘以后便開始行動了。夜半更深,沒有人影,偶爾有輛汽車通過,或有一個夜班族那樣的人擦肩而過。
前澤沿著籬笆走進一處住宅的深處。那里有一個當做標記的郵箱。郵箱邊上的籬笆圍墻中,有一束手電筒的光。手電筒就擱在籬笆圍墻上。
對!就在這里!
在花壇的花草叢里,有一個小型的旅行包。前澤提起旅行包,并在旅行包的位置上放下了一只空的七星牌煙盒。這個空盒子就是昨天晚上黑木的人放在前澤房門外的。
看上去是一個很平常的空盒,實際是提取旅行包的記號。
這個旅行包沒什么重量。前澤想像著里面恐怕是毒品之類的東西。
黑木的團伙以此作為領取的程序。因為是非法物品,所以,雙方派出的人不可能見面聊天大大咧咧地移交。
因此,對方先到了,然后躲在這里,黑木派出的人,也就是前澤,稍稍過后再將它取出來。只為移交一個旅行包,這方法顯得有些麻煩。
前澤還是按黑木在電話里交待的那樣,稍稍走了一段路程以后,攔了一輛出租汽車,在離家很遠的地方下了汽車。那只旅行包,按黑木的指示先放在前澤那里,以后黑木會重新打電話,然后他再按電話里的指示交給黑木。
從那天夜里到第二天上午,黑木都沒有來電話。到了傍晚時有人來訪。
開始時,前澤還將這名突然造訪的、眼神兇惡的不速之客當做是黑木團伙中的人。然而,他們的真實身份卻令前澤出乎意料。
“我們是警察。前澤先生,希望你要協助我們進行調查。”對方的話語很客氣,但注視著前澤的目光卻非常犀利,態度也很強硬,并將站在房門口的前澤推搡到屋內。
“你們到底有什么事兒?”
“是殺人事件!昨天夜里,所澤市的住宅里有一對男女被殺了。男人是被刀砍死的,女人是被繩索勒死的。”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被害的男子叫田代健三,你不會說不認識吧。”
前澤大吃一驚。
“田代?是我工作的那家公司的常務董事!可是他的家是在東京都的練馬……”
“是啊,但是他的情人住在所澤。他是在情人的家里和情人一起被害的。我們進行了調查,得知在作案時間的前后,有人在現場看見一個人出現過,說那人很像你,所以,我們要找你調查一下,希望你和我們一起去一趟搜查總部。”
前澤傻眼了,他的表情變得非常僵硬。刑警們虎著臉圍在他的四周,看這樣子,他是無論如何不可能不去的。
5
經過調查,所有的線索都證明兇手就是前澤。
首先是動機。
“你對被害人田代常務董事懷有很深的怨恨。聽說你和田代的糾葛在你們公司里已經出了名了。你原來在公司就說過,打算什么時候殺死田代。很多人都聽到你這樣說過。”
前澤啞口無言。因為這是事實。在辭去公司的職務時,他還和田代打了起來。
“昨天夜里你去哪兒了?”
他沒有馬上如實坦白。這使警方對他的印象更壞了。前澤認為自己當時是在搬運毒品之類的東西,因此,他無法理直氣壯地回答。訊問他的警察勃然大怒。
“那么,我來告訴你吧。你戴著墨鏡去了現場。有好幾個人看見過你!”
警察查找與被害人田代結過仇的人。信息馬上就匯總起來,出現了前澤的名字。警方復印了前澤的臉部和全身照片,帶到現場一帶進行調查。頓時有好幾個人證明,照片上的那個人在昨天夜里出現過。
據說,當時他靠在電話亭旁邊抽煙。于是,警方收集了扔在那里的煙蒂,查了一下指紋。其中幾個與前澤的指紋一致。
“不僅這些。在現場的花草叢里還有一個捏成一團扔在那里的七星牌煙盒,上面沒有別人的指紋,只有你的指紋。”
前澤只是按照吩咐將空煙盒放在那里,沒有想到指紋的事情。檢驗出來的指紋難道就是那時按上去的?但是,它是有人放在前澤的房門前的。放煙盒的人的指紋卻偏偏沒有檢驗出來,這是為什么?
難道黑木他們事先將空煙盒的表面擦干凈,為了使我的指紋能夠粘上去?還是我外出時扔在外面,黑木他們又給我送來的?
總之,這次的偽裝非常巧妙,這個“黑鍋”只能讓前澤背著。
在前澤的鞋底,甚至還沾上了被害人的血跡。據說在放旅行包的花草叢前的那條小道上也沾上了血。看來,是有人事先估計到前澤會走過這個地方,事先將血粘在路面上,前澤走過時踩在上面的。
前澤的嫌疑越來越大。警察執行搜查令,對前澤居住的家進行了搜查。藏在壁櫥里的小型旅行包被警方發現并扣押了。
“對我們來說,那個旅行包簡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證明你作案的關鍵證據已經找到了。”取證之后的刑警們興高采烈地說道。旅行包因為鎖著,所以,前澤還沒有打開看過。
“作案用的刀上還沾著被害人的血跡。還有,繩索也與女尸脖子上留下的繩索痕跡一致。而且里面還有一個空煙盒,上面出現了你的指紋!”
不難想像,那個空煙盒是前澤外出時扔在外面的,黑木的同伙將它撿來放進了旅行包里。
而且據說作案現場失蹤的30萬元現款也在旅行包內。
“證據全都齊了,你已經無法抵賴了,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警方收齊了證據,也扣押了嫌疑者,深信案件基本上已經偵破了。
前澤陷入了危機,有口難辯。于是,他不可能再隱瞞騙取50萬日元的事情了。
“我說實話,我上當了。這件事是從我收到一份發錯的傳真信開始的。”
前澤毫無隱瞞地從頭道來,一直到受黑木的威脅去所澤市,前后詳細地講述了一遍。
等前澤全部講完以后,警察開始提問:
“怎么才能證實你的話呢?首先,開始時發送到你家里的那封傳真呢?”
“為了證明我是代領人,我把那封傳真交給那個叫雪野的女人了。不過……”前澤回想著說道,“那個女人還交給我一個裝錢的信封。”
“很可惜,上面只有你的指紋啊!”
“真的?不可能!”
前澤回答道。他回想起那天夜里的情景。那個女人是讓他看著信封里的東西后才交給他的。這么說來,那個女人的指紋沒有留在信封上。
“你的話完全沒有證據啊。也就是說,無論你編造得多么巧妙,想要欺騙警方,我們都不會上你的當!”對他的申辯,刑警只是嘲諷了一句。
前澤在記憶中拼命地搜尋著能證明自己清白的人證和物證。
在前澤的傳真機里,據說留著雪野發送傳真的記錄,但那個號碼是假的,沒有辦法查明。
逮捕證已經發出,前澤失去了人身自由。在拘留所里,他一個勁兒地回憶著。刑警的話語還在他的耳邊回響著。
“誰聽了你的話都會覺得荒唐可笑。從發錯的傳真這件事起就是一派胡言。什么妻子委托殺手殺害丈夫了,那些心狠手辣的女人也許會有,但那些重要的秘密會用傳真發送嗎?”
現在想來還真是那樣。但當時自己債務纏身,腦子里全是借款的事情,自己失去了理智,無法冷靜地作出判斷。
突然,他的頭腦里閃過一絲光亮。前澤要求看守馬上同刑警聯系。
“當時在接到那個叫黑木的男子打來的電話時,我記得自己在半途中無意識地按下了錄音鍵。我是生怕漏聽了他的話。我想黑木的聲音會留在錄音帶里。如果聽到錄音帶,你們就會知道我沒有說謊。”
總算有了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前澤感到如釋重負。他的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不料,刑警的回答很冷淡。
“你房間里的電話的確是錄音電話,也裝著錄音帶。我們沒有漏過它。裝在里面的錄音帶,我們全部都聽了。”
“黑木威脅并命令我去取旅行包的聲音都錄在里面吧。他們設的圈套雖然很巧妙,企圖把我當做兇手,但那些家伙犯了一個錯誤。他們沒有發現,我的電話機里有錄音裝置。”
“不!錄音帶里沒有你說的那種聲音。”
“真的?我那時確實按了錄音鍵的!”
“哼!錄音帶已經全部錄到頭了。而且,最后一次錄下的是7月18日你不在家時打進來的電話。你說的黑木的電話是19日夜里。錄音帶在前一天之前已經全部錄完,所以,以后打來的電話,錄音帶不倒轉過來就不能錄音、只要不是自動倒帶,錄音機就不會動。因此,從19日以后收到的電話都沒有錄音。你明明知道這些情況,卻偏偏要編造什么謊話!”
前澤大失所望。好不容易才弄到高科技的電話,卻因為不了解如何使用磁帶這一最基本的操作,結果絲毫沒起作用。
雖說是高科技家用電器,但是一個小小的錯誤竟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忽然想起了在小花園里的情景,“高科技”和“小小的錯誤”這些話,使他想起了那個女人的諷刺。前澤不由喊了起來。
“警察!我有物證。當時那個女人拿了我那枚定時式煙盒里的紐扣電池。她把那個電池扔進身邊的廢物箱里了。在那個電池上有她的指紋!”
“你等等。那是15日的事吧。已經過了這么長的時間,廢物箱里的垃圾早就被清除掉了。”
“不!那個廢物箱里有個破損的金屬網。我的電池很小,那時的廢物箱里還是空的,所以,紐扣電池很有可能穿過網眼掉落到箱子底下。你們趕快去看看吧!”
這一句話救了前澤。
紐扣電池穿過套在廢物箱里的金屬網眼落在了地上。被扔進廢物箱里的垃圾又起到了防雨的作用,從電池上清楚地驗出了可以認定是那個女人留下的指紋。
警方又查了一下前科記錄,查明了她是一個有著詐騙前科的慣犯。以此為突破口,以殺害田代為主,一個女人與犯罪團伙相勾結的作案全過程便昭然若揭了。
以前田代常務董事曾與他們共同作案,在房地產生意中大撈外快。如今經濟蕭條,那些經濟犯罪活動很有可能被追查出來。
檢察院方面一旦插手,犯罪團伙的經濟犯罪活動就會暴露無遺,也包括其他的罪行。田代掌握著他們的犯罪活動的關鍵證據。因此,他們決定鋌而走險,殺害田代滅口。
為了不使自己受到懷疑,他們制訂了作案計劃,企圖偽造成是以前與田代結仇的人作的案。前澤便成了他們獵取的目標。
他們了解了前澤的生活狀況和性格特點后,便制訂了周密的計劃引他上鉤。但是,機關算盡太聰明,他們最后還是被警方一網打盡。
前澤走出看守所時,抬頭仰望著天空,想起了那個女人的笑聲。那個女人嘲笑他。她的嘲笑聲導致了她自己的疏忽。
前澤的眼前又浮現出美佐子的面容。他感到深深的后悔。他后悔自己沒有找一份正當的工作,整天賭博,以致債臺高筑,才動起了這種歪門邪道的心思。他發誓要以自己的勤勞去營造一個與美佐子共同生活的安樂窩……
這時,他突然發現美佐子正在前面不遠處站著,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