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幸運與不幸,是譚談人生旅途的兩座橋,八十年代初,譚談穿越蜚聲文壇的《山道彎彎》之后披一身麗日霞光,執著而堅毅地走過了這兩座橋。而后,他投身何處呢——
我與譚談的接觸已經許多年了。
當然,接觸得更早的,還是譚談的作品。諸如獲得全國第二屆中篇小說獎的《山道彎彎》,獲得全國第二屆“烏金獎”的《山霧散去》。已由作家出版社《當代小說文庫》以平裝和精裝兩種版本推出的最早涉獵改革題材的長篇小說《橋》等,我都一一拜讀過。字里行間,融入著他對人生的獨特體驗,充溢著他極不平凡的人生之旅中奮斗的激情。
譚談的成功原本就是一個奇跡。
我們不妨將他在《譚談文集》自述卷《人生路彎彎》楔子中的一段話照搬過來:
“有人說,我是時代的幸運兒。
不是嗎?當我穿上綠軍裝,神氣十足地生活在軍營的時候,正值“全國人民學習解放軍”;當我復員回礦山,成為一名煤礦工人的時候,恰遇“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在八十年代,尊重知識分子”的春風艷陽里,昔日的“臭老九”變為“香老大”了。這時,我又躋身到了記者,作家的行列……你能說我不是時代的幸運兒嗎?
有人說,人生給我的不幸太多了。
不是嗎?十四歲時,正是一個人長知識,要讀書的時候,我卻告別了學校;十五六歲時,正值一個人身體、渴望吃飽飯的時候,我卻偏偏碰上了饑餓的年月;正當我意氣風發,在文壇上冒出芽兒來的時候,卻遇上了“文化大掃蕩”;當我長成了一個成熟的小伙子,需要愛情的時候,生活卻帶給我那么多的煩惱,當時代看重讀書人,看重文憑的時候,我這個寫書的人卻偏偏沒有‘讀書’……人生帶給我的不幸,難道還少嗎?”
可以說,幸運與不幸,是譚談人生旅途的兩座橋,披一身麗日霞光,浴一身寒霧冷雨的譚談就那樣執著而堅毅地走過了這兩座大橋,走進了來之不易而又是他應得的成功與光環。不過,盡管譚談早就以其流光溢彩的文學才情和金光燦爛的文學成就成了湖南文壇的一棵大樹,盡管這棵大樹的每一片葉子都放射著耀眼的光芒,可是,景仰之余,我總是覺得他身上有一種東西亦如他這棵文學大樹上的每一片葉子一樣光芒閃爍。
于是,我就覺得我很有必要多說一些譚談文學成就以外的事情。
譚談所做的事總是出人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這就不能不說到他創辦的“作家愛心書屋”了。
這件事緣于他在1997年那年的春末與作家水運憲、蔡測海的那次歷時三個月的采訪。譚談固然不能斷言中國山區的老百姓已完全告別了貧窮,但他更沒想到在這三個多月的時間里他會觸摸到那么多令他難以接受的貧困,那種貧困景象應該退到幾年前十幾年前甚至更前才對,可事實上卻是現在,而且是一個貧困群落,而且經他的雙腳閱讀過的貧困縣竟然就有21個,特困村竟然多達108個,而且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貧困,還有文化生活的致命貧乏。這就像一件衣裳,一件從里到外都破破爛爛的衣裳,這件衣裳在那些山寨里掛了不知多少年,居然沒有人想到要把它取下來換件新的。這就讓譚談十分痛心,于是在完成長篇報告文學《大山的傾訴》后,他就開始為籌建愛心書屋而忙碌起來。他忘不了在湘西一個高地山寨采訪時見到的那一幕:一個年輕人手捧一本沒有封皮、內頁全部卷了角的雜志告訴他,這是寨子里一個打工的小伙子從外面帶回來的,已在全寨年輕人中傳閱一年多了,這是他們唯一的一本讀物。
這本唯一的讀物從此成了譚談心里一座大山。
譚談后來在許多友人面前談起他創辦“作家愛心書室”都有種悲壯感,一種履行使命的悲壯,然后便喜形于色,然后便對巴金、冰心、臧克家等文壇泰斗們對他這一善舉、壯舉的支持敬仰不絕,然后就對所有為“作家愛心書屋”獻書、獻愛心的作家和各界人士的感激不已。譚談最初只想創辦一家小小的圖書室,以緩解山區老百姓的文化饑渴,他沒料到這只文化蛋糕會越做越大,會收到4萬多冊作家們和各界人士的捐書,會變成現在這種大規模,會引起全國轟動和大大小小媒體的注視。僅僅是一個念頭、一個創意、一份執著,就創造了一份奇跡,這讓譚談對他創造的這一特殊工程產生一種宗教信仰般的虔誠,他在這種信仰里發現一個作家的良知和職責除了由作品來體現,還有許多簡單或者是復雜的方式。然后他又對許多朋友重復這同一句話:只要你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而且能做好。
譚談這話并非豪言壯語,他只是表明自己一種處事的態度。做一件事,成功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種姿態。
市場經濟浪潮的沖擊下,許多老牌純文學刊物的生存命運都如履薄冰,我卻鋌而走險,于去年7月份從一家效益較好的刊物主編位子主動走出來,挑起湖南省作協主辦的《湖南作家》雜志的大梁。起初,為資金、為發行、為一家純文學雜志的運作、生存所面臨的一切難題,我承受不輕的壓力,這些,我肯定要與譚談交流。譚談還是那樣一如既往地真誠微笑著對我說: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好這件事。他并沒說什么具體的良策,他只是依然像自己做一件事一樣幫我樹立了一種狀態,他說得那么鄭重那么誠懇那么認真,像告訴我可以爬上一座陡峭的山峰一樣,然后,他就那樣用目光扶著我攀爬。這種姿態成了我的拐杖,因為有這根拐杖的支撐,我終于越過了雜志剛創刊時的那段風雨泥濘。譚談不會輕易肯定一個人,就像他不會輕否定一個人一樣。對這份新刊物,譚談和我抱著同一個信念。在文學的信念越來越薄淡的今天,純粹需要本質來支撐。
于是,我就更不能忽視譚談的許多堅守了。
這里不能不說到譚談主編的“文藝湘軍百家文庫”。這是集中展示湖南省建國五十年以來文學藝術成果、全面檢閱湖南省文學藝術家隊伍的多達 100卷、2000萬字的又一項浩大的文字工程,又一大善舉,又一大文化創意。譚談在這一工程里再一次溶入了他的大智慧,展示了他的大眼界,敞開了他的大胸懷,放開了他的大思路。歷時近兩年,工程已接近尾聲,即將全部峻工。這便使譚談有了一種比他平時寫出任何一部作品都要強烈的巨大快慰。正是這種特好心情使然,今年春節前夕,他便總想以一種奇特的方式來迎接這個跨世紀、跨千年的春節。譚談似乎對一些詭奇的構想有著濃厚的興趣。于是就在湖南的作家、藝術家各自忙碌和休閑著時,譚談卻將已經出版的小說、散文、兒童文學、文藝評論、戲劇等六個方陣的六七十本書擺成一道弧形,然后拍成一張照片,再做成一張張賀卡,寄贈文藝湘軍文庫的全體作者、編者、出版者、策劃者,作為新千年一件精美的賀禮。那弧形圖案的賀卡,就像一道彩虹,照映著湖南文藝的藝術天空。
本欄責任編輯 楊曉升 孟亞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