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松

太太預產期已過了3天,按醫生的吩咐,住進了醫院,再一檢查,羊水較少,但還沒有自然發動。不能再等了,醫生決定第二天做剖腹產手術。
在醫院的第一個夜晚,寧靜而又有些悠長。很晚了,聽到太太問:“你還沒睡?”今年春節,太太蔫蔫地食欲不振,以為是生病了,上班后到醫院一查,就給我來了電話,說是還沒計劃好呢,就已經懷上了。語氣中帶著責備,但我從中分明還聽出了些許喜悅。
從此,我們的生活像是步入了一種全新的氛圍。說句實在話,平時我比較煩小孩,尤其煩一些人把小孩帶到辦公室,總覺得嚴肅的機關里面有了幾個小孩,便機關不像機關,上班不像上班了。但是自從太太懷上了孩子,我對偶然出現在機關里的孩子也親切起來,總要逗一逗他們,摸摸他們的頭發、臉蛋,細細地看一看,從小孩子嘈雜的聲音中聽出了稚嫩的可愛,淘氣的動作中看出了勃勃的生機。漸漸地也理解了年輕父母們有時帶孩子上班的原因。在大街上或看影視,見到小孩子,也總免不了多看上兩眼。坐公共汽車,只要碰上懷孕的婦女,總是十分自覺地起身給她讓座,即使對方上車后不是站在我的身邊。
太太也從未像現在這樣注意過自己的身體。起居格外謹慎,每天還規定了時間去散步。我們的宿舍附近正好有一座大學校園,不管晚上加不加班,我總是雷打不動地陪著太太到校園里散步,鄰居見我挽著挺著大肚子的太太出去,跟我們打招呼,太太熱情地回話:“帶孩子上夜校呢。”從前雖然樸素但穿著還算精心的她,現在卻穿著一點樣子也沒有的寬大的孕婦裙,每天上班下班,悠然進出在熱鬧的街道上,一點也沒感覺到不自然。
這期間,過一段時間就要到醫院檢查一次。我工作忙,所有的檢查基本上都是太太自己去做的,每次見她回來臉上掛著平靜的表情,我心里隱隱的一些擔心也釋然了,一切正常。
這天下午,醫生把我叫出去,拿著一張單子叫我簽字。我細細一看,上面列了一些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當中既有對小孩的,也有對大人的,什么羊水進入血管引起大人血管堵塞導致生命危險,什么消毒不好導致產婦感染,什么孕期檢查胎兒有些生理缺陷如兔唇等B超“超不出來”,林林總總,列了八九條,最后還加上兩個字“其他”。總之,生產中想象得到與想象不到的意外情況,即使完全是醫療的事故,也一概由我們自己承擔,醫院概不負責。同意的話,家屬就簽上名字,醫院方給做手術。這個名你不簽也不行啊,不簽人家就不給做手術,這個事情還得求人家好好做呢。豁出去了,一切聽天由命,我顫抖著在這張蠻不講理的單子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但是那一條條可怕的后果卻深深地印在了腦子里,怎么也揮之不去。我握著太太的手,既是對她也是對我自己說:“只要大人小孩都平安,生兒生女,什么樣子我都喜歡。”什么名利地位前途,在那時,人生的目標就是平安,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該是多好啊。
雖然戰前戰備了很長時間,實戰卻沒有絲毫驚心動魄,一會兒就結束了,手術平淡無奇。
望著新生的小不點,感覺她離我們是這么的近,因為她是從我們生命源泉里分出來的一點新的力量;又感覺她離我們有點遠,小孩的第一聲啼哭弄得我手足無措,此時的我正在猜她要表達的意思哩。
圖/胡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