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問日本

楊宜勇（北京）

4月3日，日本文部科學省通過了新歷史教科書，為其侵略歷史開脫，這證明了日本面對歷史仍然不敢正視，問題頗多。

前不久應日本國外務省的邀請，我對日本進行了學術研究訪問。在訪問的過程中看到了一些情況，使我有一些強烈的感受，有許多話想說。

日本的10年衰退說明了什么？

日本人在20世紀80年代曾經自我陶醉在"日本第一"的情調中。這一切隨著日本泡沫經濟的破滅隨風而去。他們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因此非常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在乎中國人對美國和日本的看

日本21世紀政策研究所董事長田中直毅認為：80年代初，日本的經濟在迅速發展，但是前面有美國這個車燈，可以作為追隨的目標；慢慢地前面的車燈消失了，因為日本趕上來與原來在前面的車并駕齊驅，由此也就失去了自己的追求目標

泡沫經濟崩潰以后，人們開始沮喪。亞洲金融危機的動蕩，使得日本經濟雪上加霜。1997～1998年，日本經濟連續兩年負增長。田中直毅先生認為：21世紀日本經濟要想獲得發展，關鍵在于保持國內的持續消費能力，與此同時，日本要給亞洲一些國家提供更多的金融援助發展海外市場。

日本綜合研究開發機構理事長星野進保先生則認為，日本經濟要想走出低谷，關鍵在于對以銀行為主體的金融體制進行徹底的改革，大力發展證券、信托機構。

事實上，無論是泡沫經濟還是大量的銀行壞賬，都與日本政府過度干預企業有關。雖然在整個80年代，日本的市場經濟體制和中國的有計劃商品經濟體制在形式上截然不同，但是在政府過度干預企業方面確實驚人地相似，這是日本和中國都值得重新思考的地方。星野進保先生也同意這種看法，他說：這在過去看來可能是效果比較好的東西，但隨著時間的推進副作用越來越明顯，因此要進行徹底的改革。

日本是第二軍事強國嗎？

慶應義塾大學法學部專任講師安田淳先生曾經在日本國防廳工作過，他認為目前日本的軍事實力（不是規模）在世界上處于第二或者第三的地位。

這種觀點無疑在日本有一定的市場。雖然日本國民自衛隊在法律意義上不是軍隊，但是，安田淳先生和他的支持者們堅持認為國民自衛隊實際上就是軍隊，與軍隊沒有什么區別，只不過是稱呼不同而已。他認為：日本應不應該擁有軍隊這個問題已經跨越過去了，日本參加聯合國維和部隊也不會有什么問題，只是國內法律上（《和平憲法》）的一些問題需要解決，國際法方面（如《聯合國憲章》、《開羅宣言》、《波茨坦協定》）的問題不是很大。

而早稻田大學法學部的董成政博士代表了另一種觀點：日本這種呼聲早已有之，他認為10年內形不成結果。許多老百姓也是這樣認為的，他們說：如果國民自衛隊是軍隊，那么就沒有什么人愿意參加了。由此可見日本人民是不愿再卷入戰爭的。慶應義塾大學法學部教授國分良成先生指出：日本人并不愿意參加國民自衛隊，國民自衛隊在各種職業的招募中錄取分數是最低的。許多畢業生也是把參加國民自衛隊作為自己就業的最后選擇，如果有其他工作可做，他們不會選擇參加自衛隊。

道歉是可以討價還價的嗎？

這里有必要說一下的是江澤民主席到訪日本以后形成的《中日聯合宣言》。

1998年，江澤民主席作為國家元首首次訪問日本，這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歷史事件。我個人認為，正是日方在道歉問題上躲躲閃閃的態度，江澤民主席才借口推遲1998年9月份的直訪，并在11月底將直訪改為順訪；也正是日方不徹底的態度，使得中國外長唐家璇在江澤民主席還在俄羅斯訪問時就提前趕赴東京，做最后的外事努力。

日本國外務省中國課課長輔佐齊江知先生也曾經積極地給我介紹了關于《中日聯合宣言》的有關背景。他說：日方曾經提出來，這次在《中日聯合宣言》中可以寫上道歉的話，但是中方必須承諾這樣的要求是最后一次。如果不能做出這樣的承諾，那么就不能這樣寫了。因為日本已經做過多次道歉，不希望無休止地道歉下去。

但事實上，日本軍國主義對中國犯下的滔天罪行，僅僅道歉是不夠的，必須向中國人民謝罪！日本在道歉問題上的羞羞答答、斤斤計較，是一種心里不肯認錯的表現，是不把中國放在眼里的心態的一種反映。

我曾經問過日本人："為什么你們可以向韓國人民謝罪，而不肯向中國人民謝罪？"他們的回答是："我們要考慮本國國民的情緒，上次向韓國道歉以后，國民的抵觸情緒很大。"這我倒認為是一句實話。但少數日本人的情緒，實際上是日本政府長期縱容的結果。他們的首相、政要可以毫無顧忌地參拜靖國神社，他們考慮到了中國人民乃至亞洲其他國家人民的感情了嗎？

正因為日本沒有把中國放在一個應有的地位，所以他們的政府及其幕僚經常會說出一些損害中國人民感情的話來。但同時，他們對中國的民族情緒又時常流露出一種膽戰心驚。比如說，他們對中國青年人編寫的一本書--《不是伙伴--面向21世紀的中日關系》十分關注。比如說，他們對《中日聯合宣言》的形成做種種有利于日本方面的宣傳和解釋，并希望能夠得到中國老百姓的諒解。但是，這種占了便宜又要討巧的做法是根本行不通的。

日本軍國主義和德國納粹有本質區別嗎？

在日本21世紀政策研究所訪問時，該所理事長田中直毅先生提出一個讓我感到吃驚的觀點："日本軍國主義和德國納粹不是一回事，因此有20％的日本人認為日本沒有必要道歉。"如果日本將這樣的觀點帶到21世紀，這將是亞洲人民乃至世界人民的不幸。

正因為日本對自己歷史上的錯誤沒有像德國那樣清醒的認識，正因為日本沒有像德國對納粹進行徹底的清剿那樣對本國的軍國主義分子進行徹底清算，日本在戰爭責任上從內心里將是死不低頭、死不改悔的，日本也就永遠不會輕易讓亞洲人民和中國人民感到放心，日本也就永遠不會像德國那樣重新得到周邊國家的信任。

日本的下一代是怎樣了解侵華戰爭的?

在早稻田大學與師生座談時，我問學生們對于日本的侵華戰爭了解有多少？一名大學生是這樣回答的："日本的侵華戰爭在中學歷史教科書中屬現代史，放在書的最后一個部分。歷史課往往講不到這里，學生們就要畢業了，一般只是感興趣的學生自己閱讀。由于高考試題中從來不出關于侵略中國的題目，因此中學老師對這一部分并不重視，學生也不認真學，因此了解得十分有限。"曾經在北京師范大學留學的日語翻譯石川友子告訴我："日本國內對侵華戰爭的寫法有兩種意見：一種認為由于屠殺的人數和隨軍的慰安婦人數不確切，各種版本出入較大，建議在沒有弄清楚之前不要寫；一種意見認為應該寫，最后的結果是一種折中。"

早稻田大學法學部教授島田征夫先生認為："日本在歷史上有罪，應該向中國人民謝罪，應該向中國人民進行賠償。只有這樣，日本才能在亞洲獲得普遍的信任。日本屬于東方，不屬于西方。"這位55歲的學者從來沒有到過中國，他有這樣的遠見，完全是他研究歷史資料的結果。

從早稻田大學的教師餐廳出來，已是華燈初上。左手邊禮堂上方的四面掛鐘已經指向7點。島田征夫教授的博士生董成政先生告訴我，江澤民主席就是在這個禮堂演講的。在日本，我看到早稻田大學有這樣正直的老師，有這樣坦誠好學的學生，算是看到了中日21世紀友好的真正希望。但是，我也深深地感到中日友好任重而道遠！□

（作者系國家計委宏觀經濟研究院人口與人力資源研究室主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