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越的簫聲,沉穩的琴音,一唱一和,此起彼伏。數念之間,相望相聞于青山綠水間的怡然已如長卷的潑墨山水一樣徐徐展開了。
從十六七歲開始,附庸風雅地喜歡上古典音樂。初時,只是為了不隨波逐流,不想像身邊的同齡人那樣聽個流行歌曲就感動得涕淚雙流,又膚淺又蒼白。我想:也許我是同齡人里的異類,有待于進化的后七十年代。除了年齡,本質上根本就夠不上新人類的標準。
其實,最初啟蒙我的《梁祝》還算不上古典音樂,只是步入了名曲的行列。第一次聽它是在學校的音樂欣賞課上,老師用了一堂課的時間來放帶,聽到后來,全班五十多人只有我一個人是坐姿,其余的人都趴在了桌上,甚至有幾個人還睡著了。也許,他們根本不知道樂曲的哪一段是同窗共讀,哪一段是十八相送、哪一段是樓臺會,只是知道了《梁祝》最有名的一段旋律。但那優美、纏綿、凄婉的小提琴聲卻始終回響在我耳邊,如涕如訴,如夢似幻,深深地將我震撼。后來才得知,《梁祝》的曲作者陳剛與何占豪是在越劇的《梁祝》里吸收了部分精髓。難怪有些旋律驚人的相似,卻又絕不雷同。古老的東西原來這般美好,任歲月的長河流淌,它始終像古玉一樣發出柔和的光芒,吸引著蕓蕓眾生。因此,我把目光瞄向了古典音樂。
剛剛開始聽的是《春江花月夜》那樣的古箏曲。斗室里,關了門,拉上窗簾,將錄音機的音量調到最大,按下play,閉了眼,等待箏聲響起:黃昏的江上,傳來岸邊寺院的鐘聲,悠揚醇厚,隨著江水蕩向遠方。漸漸地,江水的聲音漲上來了,卷著浪花撲面而來,重重地迎頭砸下,碎了一江玉珠。漩渦攜了它,奔向前方,奔向天邊,這正是張若虛詩中所言的“江天一色無纖塵”的境界。慢慢地,水天一色里,漂來一葉小舟,漁歌悠然。夕陽西下,江面上金鱗閃耀。夜色漸漸攏上來,月下的江面,緞一樣閃著銀光,歸舟已逝,伊人悵然。定是此情此景,才生成了那“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的千古名句吧?斜月沉沉,江面上霧氣彌漫,隨波而逝的,卻是那多情人的滿腔柔情。夏日的夜里,最適合聽這樣的曲子。
后來開始走街串巷地到處淘古典十大名曲,《高山流水》、《梅花三弄》之類的倒是比較好找,可《廣陵散》、《漁樵問答》這兩首卻死活也找不到,把腿都遛細了,才在一家偏僻的小店里覓得芳蹤——要知道,那是在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中期,絕非現在這樣VCD市場已經飽和,音像制品鋪天蓋地。我欣喜若狂,總算了卻了一椿夙愿。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沉浸在《梅花三弄》的清越之中,浸淫在《平沙落雁》的盼顧之間,流連在《漢宮秋月》的幽怨之內。
不久,《十面埋伏》的金戈交鳴讓我生了厭。才發現,原來喜歡音樂不僅僅只是心中的一廂情愿,還要對相關的樂器有一定的了解,琵琶的狂躁不是我一向喜愛的寧靜悠遠之本。但一直納悶,什么樣的曲子里才有香山居士在《琵琶行》中提到的引入遐思的意境“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如果今后碰不到這樣的曲子,那首讓楚霸王飲恨的描寫垓下決戰的琵琶曲也許永遠也不會讓我喜歡了。
一直以來,琴、簫、笛三種民樂器是我的最愛。
高山流水,知音難尋。當素袍云袖的伯牙徜徉在自己的琴聲里時,樵夫鐘子期相聞而近,伯牙還瞧他不起,告之音乃心念,并問子期能聞與否。子期應之。于是伯牙拂琴,意在高山。子期言道:“美哉洋洋乎,在高山也!”伯牙又將琴再鼓,意在流水。子期言道:“美哉湯湯乎,志在流水!”伯牙遂引以為知音,兄弟相稱。二人定下一年之約,誰知第二年伯牙再訪時,子期已逝數月有余。伯牙便在子期墳前撫琴一操。誦曰:“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義,歷盡天涯無足語,此曲終兮不復彈,三尺瑤琴為君死!”遂割斷琴弦,雙手舉琴擲向石臺,名器瑤琴,就此而亡,追隨子期而去。于是,伯牙摔琴酬知音的故事傳為美談,后人便譜了《高山流水》來頌揚。那悠揚的琴聲里有這樣彌堅的信念與情感,又怎讓人不肅然起敬?
清越的簫聲,沉穩的琴音,一唱一和,此起彼伏。數念之間,相望相聞于青山綠水間的怡然已如長卷的潑墨山水一樣徐徐展開了。《漁樵問答》便是讓漁歌與山歌徘徊在清風之中,繚繞于山水之間。青山隱隱,碧水幽幽,情何以堪?連陶公昔日所隱的山居亦不可比。試問,只有采菊之樂,而無嬉水之趣,是不是有些美中不足呢?細數古代文人,大概只有張志和較為幸運。因其喜垂釣,常不歸家,其兄便為他依山臨淵結廬,喚其歸家。張志和那首著名的《漁歌子》更是道出了山水一體的垂釣美景,其上闕“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風流千古,妙通造化。可見山水之趣的魅力!
當月色撩人,遍地清輝時,我會選《梅花三弄》來相伴。清亮的笛聲響起,霧一樣籠罩了一切,只感到那傲然而綻的梅花清冽地俏立在枝頭,俯視著雪野、枯樹、遼遠的村莊。“梅花香自苦寒來”,正是那泛音曲調在不同的徽位上重復了三次,才展現出這歲寒三友之一的高潔、不屈、堅毅吧!而且,也因為《梅花三弄》是笛曲的緣故,我才喜歡上笛子——與琴、簫不盡相同,那兩樣是先喜樂器才愛曲的。愛烏及屋,因了笛子,我才喜愛上“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這樣意境清幽的詞句。
時間久了,才發覺自己居然在懵懵懂懂時誤打誤撞選對了路。比許多人提前開始了對古典音樂的欣賞。它幫助我提高了對美的鑒賞力,培養出我對于事物更為細膩的觀察力。更甚者,那種對心靈的凈化,對靈魂的啟迪,是一切事物所不能比擬的。
對于民樂,一直有著很深厚的感情。有一種很純粹的民族情緒凝結在其中。這正是我為什么在欣賞古典音樂,卻遲遲不向國際靠攏的原因。
其實,不是沒打算過將觸角伸向西洋古典音樂。但目前為止,所知甚少。只知那些大家的風格,像巴赫的細密、莫扎特的纖巧、貝多芬的傾訴、瓦格納的壯闊、肖邦的浪漫。僅止于此,是欣賞不了他們的傳世名作的。還需要了解他們的背景、人生經歷;還需要好的音響;還需要適當的藝術氛圍,有人與你探討心得……總之,是要充分準備一番才能上陣的。
古典音樂,它帶來的是一個精神層面的信息。把握好它,于修養、心態和認知都會有很大的提高。從而,也會提高人的素質。聽的人多了,社會的素質也會提升起來。我想:在我們總是嚷著要提高素質教育的今天,提倡一下用古典音樂來作為其中的手段之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責任編輯 孟亞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