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久彌新說毛詩

作為20世紀的中國詩詞巨擘，毛澤東詩詞的巨大影響鮮有人望其項背，不僅其藝術功力已臻爐火純青之境，而且折射出豐富、深刻的政治、思想內容，事連宏旨，墨透匠心，寫人栩栩如生，記事歷歷如繪，堪稱一軸五彩斑斕的畫卷。因此，解析毛澤東詩詞并非易事。

自毛澤東詩詞陸續結集出版后，注家蜂起，尤以郭沫若、臧克家、周振甫等詩家的賞析精彩，影響深遠。解詩難，解毛澤東詩詞更難。欲解毛詩，不僅要對古典詩詞有較深的造詣，更要知人論事，這是解析毛澤東詩詞的不二法門。

國防大學的蕭永義編審研究毛澤東詩詞40余載，望重詞林。他出生于韶山，與毛澤東有鄉梓之親；其父曾在湖南省立第一師范求學，與毛澤東有同窗之誼；其母與楊開慧又有親戚之情。他鉤沉資料，走訪知情人，曾出版了《毛澤東詩詞對聯輯注》、《毛澤東詩詞史話》等享有盛譽的力作，并在 1993年出任中央電視臺《毛澤東詩詞》電視藝術片總顧問。近些年，他根據收集到的最新材料，以全新的視角，對毛澤東詩詞做了新的探討，縱求其源，橫求其博，撰成《文圖并說毛澤東詩詞》一書，近日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在諸多方面匡正了對毛澤東詩詞的誤解，是本書的最大貢獻。毛澤東詩詞是藝術作品，這是其最本質的屬性，但有些注家往往對其做泛政治化的解析，不免得出偏頗的結論，有的遠離甚至背離毛澤東詩詞的本事、本意。毛澤東的《七律·吊羅榮桓同志》，是廣為傳誦的名篇，但多種注本對“戰錦方為大問題”的解釋，多為在錦州之戰時羅榮桓對林彪不執行中央的決策進行抵制，敢于堅持原則云云。這實則背離了毛澤東吊羅的題旨。其一，林彪在錦州之戰時的一些做法，在黨史、軍史上都沒有作為政治問題加以論析。在一些戰法上存在分歧，在軍史上比比皆是，不足為怪。其二，此詩是念羅榮桓，如在悼念羅時捎帶著斥責林，似不合人之常情。其三，此間毛林正處于“蜜月”時期，就在羅逝世的當天，毛澤東還稱贊林彪將“解放軍的思想政治工作更具體化、更理論化”了，又豈能在詩中將林描繪成另一番形象？這其實是對“戰錦”二字的誤解。“戰錦”即勝利之意。李白有句：“越王勾踐破吳歸，戰士還家盡錦衣。”陳毅也有“他年戰場獲錦歸”之句。毛的“長征不是難堪日，戰錦方為大問題”，意謂：長征（奪取政權）不是艱難日，戰錦（勝利后鞏固政權）才是大問題。

白居易說：“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事而作。”毛澤東詩詞大至詩旨，小到詩題，無不蘊含著波譎云詭的歷史風云。毛澤東的《七律·答友人》，僅詩題就使諸多詩家頗費躊躇。答友人是答周世釗一人，還是答幾個人，他們又是誰，長期以來似一個謎團難以破解。毛澤東的故交周世釗，被本書作者目為父執。周的解釋較具權威，他說此詩不是答他一人的，而是答幾個人。蕭永義經過慎重考辨，得出此詩是答三位友人的，他們分別是周世釗、李達、樂天宇。而不大為人熟知的樂天宇，則在這首詩中的緣起中起著頗為重要的作用。樂是毛澤東的故人。他20世紀60年代曾到湖南九嶷山進行考察。他與湖南的老友周世創、李達會面后，決定送幾件九嶷山的紀念品（九嶷山碑銘、墨刻等）給毛澤東，并給毛澤東寫了一首詩：“三分石聳楚天極，大氣磅礴驅舞龍。南接三千羅浮秀，北壓七二衡山雄。東播都龐越城雨，西噓大庚騎天虹。我來瞻仰欽虞德，五風十雨惠無窮。為謀山河添錦繡，訪松問柏謁石機。瑤漢同胞殷古誼，長林共護紫霞紅。于今風雨更調順，大好景光盛石同。”不久，在郭沫若處，樂天宇讀到毛澤東的答詩《七律·答周世釗、李達、樂天宇》。他向郭提出將其名字去掉，并稱：他辦事莽撞，會給毛澤東添麻煩。深得紅樓筆法三昧的郭沫若表示：那就改為《答友人》吧，友人是表示多數的意思。

樂天宇之所以不愿將其名字入詩題，實則與他在建國初期的挫折有關。樂曾任北京農大校務委員會主任，提倡米丘林學說而貶低摩爾根學說，引發了一場影響深遠的風波，樂受到毛澤東、周恩來、胡喬木的批評，并被撤銷職務。常人將名字人毛澤東詩題，求之不得，而樂天宇惟恐避之不及，此情此義，讓人唏噓不已。以毛澤東的特殊地位和身份，對詩題作如此處理，也無可厚非。弄清此事的內里詳情，揭啟歲月的塵封，又增添了一則詩壇佳話。

關于毛澤東詩詞的注本較多，但惜無圖片，讀者特別是青年讀者較難有直觀、形象的認識。本書插入80多幅照片，既有毛澤東詩詞提到的重要人物、場景，又有灑脫、遒勁的毛澤東手跡。以圖補文，文圖互動。在為本書插配圖片時，作者發現一幅圖片中有自己的父親，而這幅照片以前從未見到，激動不已，也許是先輩冥冥之中對作者工作的獎賞吧！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喜愛毛澤東詩詞的讀者，不妨瀏覽此書，也許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收獲與啟迪。

《文圖并說毛澤東詩詞》蕭永義著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12定價：1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