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是侵華日軍使用毒氣最多的地區之一。1999年8月下旬,由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者與日本學者聯合組成的\"侵華日軍毒氣戰罪行考察團\"一行8人,赴山西省作了實地考察。考察范圍涉及定襄、榆社、武鄉、左權、襄垣、沁源、汾陽等15個市縣,行程1598公里。經過10余天的艱苦努力,共調查日軍用毒事件12起,采訪受害者、見證者20余人,掌握了大量確鑿的日軍用毒罪證。
日軍化學部隊涌入山西
日本自1868年明治維新以來,逐步確立了擴張主義路線和軍國主義體制。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期,日本看到了化學戰在歐洲戰場顯示的巨大軍事價值,就開始秘密研制化學武器,到1936年已儲備上千噸毒劑,并且大部分裝填為彈藥,同時培訓了大批人員,完成了侵華戰爭的化學戰準備。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國主義制造了盧溝橋事變。11日,日本政府發表了《關于向中國華北派兵的政府聲明》,接著就向中國派出了第一和第十一旅團以及第二十師團,27日又增派第五、六、十師團。隨同這些部隊行動的,還有第一批組建的日本的化學部隊。在這以后不久,又向中國增派了以下幾批化學部隊:
部隊番號組建時間派往部隊番號
迫擊第三大隊1937.7.27 第八師團
迫擊第五大隊1937.7.27 第十四師團
第一野戰化學部1937.7.27 第一師團
第三野戰化學部 1937.8.24 第一師團
四號野戰瓦斯廠 1937.7.27 第十六師團
七號野戰瓦斯廠1937.7.27 第十四師團
野戰瓦斯第十三中隊(乙)1937.8.14 第七師團
野戰瓦斯第六小隊1937.8.14 第七師團
野戰瓦斯第八小隊 1937.8.14 第七師團
野戰瓦斯第五中隊(乙) 1937.9.1 第二師團
二號野戰瓦斯隊本部 1937.8.1 第二師團
在組建這些化學部隊的同時,日軍中樞機構向各部隊發出了一系列關于使用化學武器的指令,從而正式拉開了在中國進行殘暴的毒氣戰的序幕。
日軍向山西派遣如此多的化學部隊,是因為山西是華北敵后抗日根據地,太行山區是八路軍總部和中共中央北方局據以領導與指揮華北敵后武裝力量對日作戰的\"中樞神經\",加上山西省東西兩側是太行山、呂梁山,南北兩端有中條山和恒山,山區面積占80%以上,有利于日軍使用毒氣武器,所以日本就不惜違背國際公約,肆無忌憚地使用化學武器。1938年4月11日,日軍大本營發布《大陸指第110號》命令時規定:\"可在下列范圍內使用赤筒和輕迫擊炮用赤彈:1、使用目的:對盤踞在山區地帶的敵匪掃蕩時。2、使用區域:山西省及與之相鄰地區。3、使用方法:盡量與煙混用,以嚴格隱匿用毒事實,注意不留痕跡。\"1939年5月13日頒布的《大陸指第452號》,明確指示使用糜爛性毒劑(黃劑):\"1、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可在當地作戰時使用黃劑等特種資材,以研究其在作戰方面的價值;2、上述研究應在以下范圍中進行:(1)嚴格保守秘密,決不要傷及第三國人;(2)盡量減少對中國軍隊以外的平民的傷害;(3)在山西實施時盡量選擇偏僻地區,以利保密......\"
反人道的毒氣彈
日軍在中國戰場大肆使用毒氣武器的情況,日本方面從來沒有公布過有關的文件與資料。在戰爭中中國政府和軍隊雖曾經公布過一些情況,但因抗戰范圍遼闊,部隊及活動地區頻頻變動,通訊條件又相對落后,不可能精確統計。特別是當時中國國民黨軍隊的防毒機構是應戰爭的需要倉促建立起來的,而八路軍和新四軍中則根本沒有專門的防毒機構,以至無法對日軍用毒情況及時作出反應。但我們據一些片斷的資料和當時的新聞報道,統計出日軍使用化學毒氣作戰的最低數字至少在2000次以上,中國被傷害的人數至少在9萬人以上。
1、戰爭初期的試驗性毒氣戰(1937年-1938年末)
1937年10月13日,日軍2萬人進攻山西忻口,連攻10天,傷亡3000余人仍未得逞。10月20日,施放煙幕彈掩護步兵進攻,占領了部分陣地,22日施放了大量催淚、嘔吐性毒劑,使守軍難以堅持。
同月18日,配合作戰的八路軍收復雁門關后,與日軍的增援部隊作戰,鏖戰終日,日軍以飛機轟炸我軍,并施放毒氣。20日夜,八路軍襲擊陽明堡日軍臨時機場后,日軍又施用毒氣向我第八路軍及其他部隊進攻。
1938年4月15日,日軍在山西制造了駭人聽聞的武鄉西營慘案。該鎮有千余戶,226人被殺,還有70余名百姓逃避進入一個山洞里,日軍竟將毒瓦斯注入,把他們熏死在里面。
1938年山西晉南的曲沃戰役,是日軍在山西大量使用化學武器的典型戰役。該年4月11日,日本參謀總長閑院宮載仁發出了關于使用化學武器的命令《大陸指第110號》。6月15日,日本侵華軍第一軍司令梅津美治郎下達了\"作命第263號\"準許使用紅筒的命令。日軍第二十師團接到命令后,配屬了第一至第四特種指導班和迫擊炮第三大隊,準備紅筒18000個,按照命令在主力進行急襲時使用。7月4日,曲沃日軍進犯我軍駐地,發射了毒劑炮彈,5日,日軍用火炮、迫擊炮向我軍陣地發射毒劑炮彈390發,造成3.3公里正面的毒區,6日晨,又向我軍陣地發射毒劑炮彈約1600余發。下午5時20分,還在曲沃東南向河南岸的儀門村、北樊村一帶施放噴嚏性毒劑6000至7000個。中國守軍約500人中毒,被迫撤退。7日拂曉,日軍再次施放毒劑筒5600個,進攻得逞,占領運城,曲沃戰役結束。《新華日報》于7月22日對日軍在此役中使用化學武器進行了聲討:\"聞喜、曲沃、垣曲之役,敵......乃不顧公法人道,使用極劇烈之糜爛性及催淚性瓦斯,向我軍發射。\"
通過使用毒氣武器的實驗,日軍看到了中國軍隊對于化學武器防護條件極差,認為\"對中國軍隊使用紅劑是極為有效的。\"于是,從1938年6月武漢會戰開始后,便使毒氣戰進入了高潮,在對山西抗日根據地的\"掃蕩\"中,多次使用毒氣。
家住山西定襄縣城郊王進村131號的李書林老人,是當年日軍毒氣戰親歷者,現已83歲。他講道:\"1937年日本人占領了定襄縣。(閻錫山)新二師臘月來的這個村,住一個營,五六百人。新二師在西北角挖了一條從龍門村(南)到崔家莊(北)的戰壕,底寬丈五,面寬兩丈多,丈數來深,長20公里,里面有掩體,地底下有扎扎頭。1938年八月初七,日本飛機從五臺來,在空中偵察了一天。第二天(公歷10月1日)拂曉,日本人來了,多遠就聽到噼啪打起來,雙方打得很激烈。(村)門口安有一個營部......日本人沒有打過去,就返回去了。一會兒又來了,他們沖過來,(這時候)太陽上來了,我們就逃走了,父子倆相跟著到了村邊外頭,遇見個人說要放毒瓦斯,聞上就不行了,要是碰上就趕快尿點尿,不管男人還是女人的,把嘴扎進尿里就死不了。一會兒(炮彈爆炸后形成灰色的煙霧)像云彩一樣來了,聞上嗆人,像辣椒那味,吐的是黃彤彤的。后來人們瞎說是辣椒氣,實際上是毒氣。因為新二師宣傳過用尿防毒,人們聞到這又麻又辣、讓人流淚打噴嚏的煙,便用尿浸濕衣服掩住口鼻。毒煙是灰色的,面積很大,籠罩著王進村。新二師傷亡慘重,士兵們因中毒暈了,失去戰斗力,被日軍用刺刀活活挑死的多,村子被日軍占領。村子里的人一早就多數逃走,所以死的人不多,只有一個叫李善義的60多歲老漢中毒死了。毒煙大約持續兩個來小時才散,中毒的人吐了許多黃水,第二年村里的樹都沒發芽。\"
據統計,日軍在定襄戰斗中使用特重筒2548個,毒襲寬度2700米。日本戰俘安田清筆供:\"1938年7月初旬,第一○九師團步兵第一○七聯隊、山炮兵第一○九聯隊,于山西省五臺山作戰中,在定襄縣城附近村莊與4000名八路軍交戰約一小時,山炮聯隊對八路軍陣地發射指向窒息性、催淚性、噴嚏性瓦斯彈及榴彈100發以上,炮殺、毒殺八路軍戰士100名,農民20名。這次戰斗,有數百名八路軍戰士被殺傷。\"
發生在定襄縣附近這一毒氣戰,究竟中國部隊是八路軍還是新二師有待考證,但日軍在此使用毒氣是確鑿無疑的。
同年秋,山西榆社縣河峪鎮輝教村遭遇了日軍飛機撒毒,有200余人中毒,占全村人口一半。輝教村的孟全明、白守銀、何潤四、石友杰、石新華等幾位老人,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這場災難:\"當時輝教村有400多人,90多戶。日軍來了以后,每年來\"掃蕩\"幾次,......殺死村里人共20多人,燒光房子只剩下一戶。1938年秋天日軍飛機來過,人們以為下雨了,后來(7至8天)有人身上出現癥狀,起小水泡,又癢又疼,出黃水。有200人中毒,占全村人的一半。......飛機是從太谷來的,飛機來是中午12點前后,三架飛機飛得不高,就跟噴霧飛機一樣,顯得霧騰騰的,有一點點,也不是嘩嘩地下,看見像下雨似的,不是下雨,有煙霧,有味,不知是什么味,嗆人呢。當時聞了沒有感覺,就是走了以后有兩個最厲害的中毒事情,一個是起疙瘩,一個是長癩頭。當時生這種病的人很多,十個中就有八九個,還傳染,我有你無,咱倆住兩日,你就有了。最開始是紅的,然后變黑,白點點一摳就是膿。白的鼓起來,像是農藥中毒。我們幾乎都起過,全村有300多人起,有的一家人都起。也沒有大夫治,什么時候好了什么時候算。\"\"有個叫李眉成的起了泡就不能動了,日本人進來后,把他當八路軍活活零割殺死,起泡爛得最厲害的沒有鼻子了。\"
2、戰爭中期在山西的毒氣戰(1939年-1943年)
1939年以后,日軍開始全面使用各種類型的毒劑,尤其在1940年八路軍發動百團大戰后,對山西進行的第一期晉中作戰(1940年8月30日-9月18日)及冬季山西肅清作戰(1942年2月)中,不僅使用催淚性、噴嚏性等刺激性毒劑,還使用了糜爛性毒劑等致死性毒劑。
早在1939年5月13日,日本大本營就以參謀總長的名義,給華北方面軍司令官下達了命令。
軍事絕密
大陸指第452號指示
根據大陸命第241號,指示如下:
一、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在現占領地域的作戰中使用黃劑等特種資材,并研究其在作戰上的價值。
二、上述研究在以下范圍實施:
1、對事實的保密要采取萬般措施,特別是絕對不能對第三國人造成損害。
2、......
3、限定在容易保密的山西省偏僻的局部地區實施,在能達到試驗研究目的的前提下,盡量縮小規模。
4、不使用飛機布灑的方法。
昭和十四年五月十三日
1997年日本出版的《關于毒氣戰資料》一書的第51號資料《春季晉東南作戰之教訓》中,詳細記述了1940年以后在山西使用糜爛性毒劑的情況。同時還指出:\"(因中國軍隊)毒氣防護裝備極差,將暫時性和持久性毒氣混合使用效果極好,可能給其以相當大的精神壓力。\"這里的暫時性與持久性毒氣,即指赤劑和黃劑,可見是并用了兩種毒氣。
第52號資料《第9中隊好地北側高地附近戰斗詳報》,記載了第三十六團二二四連隊第九中隊在山西省的戰斗,使用迫擊炮發射了25發\"伊塔克\"炮彈,\"進行了撒毒,收效甚好\"。所謂\"伊塔克\"彈就是迫擊炮黃彈,\"撒毒\"就是撒黃劑。
下面是調查到的日軍這一時期用毒的幾個事例:
(1)襄垣縣西營鄉毒氣殺人
1954年7月27日,在審判日本戰爭罪犯的國際法庭上,宣讀了西營鄉農民任有毅的控訴書:\"民國29年9月13日,日本軍在我村掃蕩,我叔父全家逃到大溝地的土窯洞里。日本人發現后,向洞內放毒瓦斯,結果任和尚、任治、任錦洪、任先保、李二、劉來子、趙小葉、任保存、任小愛、馬圭女、孟存弟、李三、任臭旦等十三人被毒死。\"
1999年8月22日,任有毅的兒子任國寶談起了這一事件:\"當時為躲避日軍侵擾,家家打洞,或者幾家合起來挖洞,有在自己家院子里的,有在井下挖的。這個地洞是我父親挖的自家窯洞,里面藏的盡是本家親屬。是韓炳生被俘后帶日本人來找到的,日軍往洞里放毒氣,洞分兩層,上層被堵上了,沒有熏著人,下層死的人很多,死者有我哥哥任光寶(2歲)和姐姐任小愛(1歲多),他們死后才有的我。被毒氣熏的人東倒西歪,頭朝下吐黃水,小孩當場就死了。韓炳生進洞也被熏死了。1954年最高人民法院來人作調查,我父親作了證。\"
(2)百團大戰中,日軍在今榆社縣第八中學舊址與八路軍戰斗中使用毒氣
1940年9月23日夜,八路軍第三八六旅第七七二團和第十六團對榆社發起攻擊,攻占了西關城外部分陣地。24日發動第二次進攻,日軍出動飛機低空轟炸掃射,并大量施放毒氣。八路軍當夜組織第三次強攻,用云梯登上30米高的峭壁,突破日軍陣地。殘余日軍退守榆社中學,依托一座高大碉堡和圍墻負隅頑抗,不斷施放毒氣。時值深夜,氣流穩定,氣壓低,毒劑長時間滯留不散,指揮員陳賡和處于下風的七二二團三營指戰員全部中毒。一個個感到頭暈眼花,咳嗽流淚,疼痛難忍,被迫停止攻擊。25日,八路軍第四次進攻,沖進中學,日軍在突圍中再次施放毒劑,八路軍冒毒堅持戰斗,終于全殲日軍。在這次戰役中,八路軍傷亡及中毒者400余人。
(3)日軍在定襄縣西北上零山村毒氣殺人慘案
定襄縣位于山西省中部,屬忻州地區。1999年8月20日上午,我們在上零山村,找到了慘案發生地舊址,并采訪了張亮寶(男,77歲)、趙引根(女,77歲)、梁金枝(女,76歲)、張佩生(男,70歲)等經歷過那場災難的老人。張亮寶是當年的村民兵隊長。他回憶說:1941年農歷正月十一,剛吃罷早飯,只見(譚莊的)三個日本鬼子引著40多個偽軍進了村,偽軍們有一半進來就是搶劫東西,另一半趕人到村小學校(原址今已建村政府),說是要開會。全村80多個人被趕到學校。學校的教室長7至8米,戶深3米,內有高2尺的土炕。兩個日軍戴上了防毒面具,一個日本人抱著一挺機槍,叫男人們都站到炕上,又把女人們推進來,站在地下,人們擠得緊緊的。戴面具的一個日本兵,用一個1尺多長、小碗口粗的筒筒,把口摳開以后點著,灰白色的炮筒點燃后就在這兩間大的屋中冒出黑煙來,頓時天昏地暗,人與人緊緊擠在一起,誰也看不見誰,毒煙嗆得人上不來氣,咳嗽、打噴嚏。日軍把門關上,在外面守著,后來,這里人們嗆得、擠得不行,把窗子擠爛,就跟推倒墻一樣把大伙兒跌在窗外邊。這時有一個原來在舊制中學念過書的張二萬大罵偽兵隊長:張存根狗日的,放煙放毒,你要把這些人都嗆死啊!偽兵隊長張存根過來在張二萬的腰里捅了一刀,所以說第一個犧牲的就是這個張二萬。在這三天至五天之內,我們不到400人的村子死了總共46人,又捆走了兩個。
梁金枝當時家里有5口人,丈夫張萬歲因沒有良民證被日本人以八路軍的名義給捆走了。她說:\"那天我和小姑子(叫藥枝)、婆婆被趕進教室時,人已黑壓壓站了一屋子,大概有80多人。偽軍拿著刺刀讓人們往一起擠,然后有兩個日軍戴上了防毒面具,拿炮筒子放了共三股黑色的煙,天昏地暗什么也看不見。我怕嗆就用小袖把嘴捂住,也有人忍不住嗆,把衣服或褲子脫下來蒙住頭。后來炕上的人都倒下來,摞起來了,人往外跌,敵人往后送,拿刺刀往頭上劃。我那會兒胸悶得像針扎一樣,出不來氣,就想趕快死了吧,死了就不用受罪了。后來日軍看見跌下一片,以為都熏死了,就走了。我從教室里爬出來,吐了一堆,還吐了兩口血。從那以后,有兩個月不能說話,3年不能聞煤煙味。我男人在縣中隊審訊了10天后被殺死。\"
趙引根:\"我家有7口人中毒被害,我男人、姑姑、妹妹、兩個哥、兩個嫂,都是男人家的,我老漢吐了四盆黑血。\"
(4)黎城縣東崖底黃煙洞戰役日軍使用毒氣
黃煙洞也叫黃崖洞,位于黎城縣西北山區。黃山海拔1650米,下有山洞高25米,寬20米,深40米,該處是八路軍最大的前方軍工生產基地。1941年10月中旬,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岡村寧次下令進攻黃崖洞。在進攻受阻時大量施放毒劑,致使黃崖洞守軍八路軍總部特務團歐致富團長以下70余人中毒。
1999年8月24日上午,我們在黎城縣東崖底鎮下赤峪村會見了張書香(男,76歲)老人,他對黃崖洞戰役記憶猶新。他說:\"1939年八路軍在黃崖洞建立兵工廠,造小鋼炮、馬尾彈、地雷等,大約有1000多工人。那時我18歲,是個民兵。1941年陰歷九月二十三日,5000名日軍攻打黃崖洞,八路軍從山頭上往下扔馬尾彈,日本人往后退,退到了雷區,地雷炸死敵人200多。連長叫彭志海,打得很硬,日本人上不去,就用炮轟。我軍退進洞里,在山頭往下扔馬尾彈。日軍用14門山炮打桃花寨,最后用山炮發射了噴火器、燃燒彈、毒瓦斯,這是我親眼看到的,尤其是噴火器,離多遠就看見在燒。我看到過受傷的人,被燒得不成樣子了。因打毒氣彈,人們用毛巾尿上尿捂住嘴。聽說守黃煙洞的團長歐致富(廣西壯族人)一天中毒了兩次。后來日軍上了桃花寨,往西北走,占領了營部。我軍被迫撤離,這一仗打得十分悲壯。\"
(5)沁源縣韓洪鎮韓洪村毒氣殺人事件
1941年秋,日軍在廢礦井中兩次施放毒氣,致使韓洪村抗日軍民180多人死亡,現立有紀念碑永志亭。段世昌(男,79歲,原村黨支部書記)和楊金生(男,82歲)是日軍施放毒氣的見證人。1999年8月26日,在韓洪村委會辦公室里,兩位老人憶起那段悲慘的經歷:
我叫楊金生。1941年陰歷八月十七日,八路軍太行指揮部(三十八團)在煤窯溝廢礦井里寄放棉花、干辣椒等東西,正往里寄呢,日本人來了,老百姓沒地方躲就鉆進窯了。日本人把窯口的棉花點著,把辣椒放在上面,往窯里熏煙,在風口前頭的人都死了,后面還有沒死的。進去200多人,跑出來有七八十個,現在活著的有一個叫楊愛生,身體不行了,癱瘓了。有一個叫張成江老漢,他兒子原來是村長,當時沒熏死,后來敵人走了,洞里還剩下一些馬屁泡(圓蘑菇,止血用的),他進去拿,讓敵人發現給打死的。
我叫段世昌,是1948年的村黨支部書記。1941年陰歷十月,日軍來進攻,在韓洪村山梁上住了十來天,每天在村邊的山上尋人。尋到離村子二里多地的桃卜溝,這里有個廢煤窯,我們村40多個村民和3個民兵、3個洪兆部隊的戰士在里面躲藏。那天大約早晨七八點的時候,來了7個日本人,他們一手拿蠟燭,一手拿刺刀,從入風口進了洞,叫著\"統統出去\"、\"不怕不怕\"。藏在輸煤道的40多個老百姓出去了,我們3個民兵和洪兆戰士在最里面,穿的衣服和一般人不一樣,趕緊把手榴彈埋了,躲到通風口處沒有出去。洞口小,日本鬼子不敢爬進來,就打進臭炮熏,把人都快熏死了,當時是死死不了,活活不了,又流鼻涕又流淚,半個多小時才醒過來。
(6)左權縣桐峪鎮武軍寺村日軍撒毒
抗日戰爭時期,武軍寺曾是八路軍軍部所在地,彭德懷等就居住在這里。因此日軍經常來掃蕩,一般是在夏、秋收獲季節和年關時節。
1942年2月,日軍華北方面軍第一軍及方面軍直屬部隊共3萬余人,再次對中共中央北方局及八路軍總部所在地的太行根據地,發起大規模的\"掃蕩\",八路軍組織領導機關及主力部隊轉移。日軍奔襲撲空后,所到之處實行\"三光政策\",進行燒殺搶掠并布撒糜爛性毒劑。日軍負責布毒的是第三十六師團特種作業隊,布撒毒劑范圍涉及遼縣、黎城、武鄉、涉縣各地,毒劑布撒在沿途村莊房屋的門窗、炕席、家具、糧食、草料上,水井內。由于中國軍民在日軍撤退后很快返回住地,這次撒毒據日軍稱:有數千人中毒,其中約半數死亡。同年2月28日,《解放日報》對這次日軍放毒進行了報道:\"敵此次掃蕩晉東南中心地,燒殺之慘,亙古未有......尤慘者為敵在武軍寺一小村中,散放糜爛性毒氣,居民無論男女老幼,皆中毒氣,滿身紅腫,繼而糜爛,痛苦呻吟,輾轉床褥。\"
3月14日,第十八集團軍總參謀部致電各兵團,通報了日軍用毒情況:\"本年入春以來,敵人對華北之分區掃蕩,除繼續以往大肆燒殺、奸淫、掠奪外,并施放糜爛性毒劑。中毒者全身紅腫、潰爛、排液,至血肉裂口脫落而死。亦有因吸芥子氣而窒息以及腹腫、頭疼。八路軍總部機關駐地也有百余人中毒,而且毒氣氣味至數周后猶存。\"
(7)沁源縣城關鎮北石渠村毒氣殺人事件
被采訪人任明水是這一事件的目擊者,1999年8月25日下午,他流著淚講道:\"1942年我13歲,聽說日本人要來,村里的人都出去躲了,我家也逃到村南一里地木炭溝一個較隱蔽的天然山洞里,洞口距地面一丈高,只容一人進出。陰歷九月十三日,日本人來住下就沒走,住在城關、交口,城關離這兒20華里。日本人來掃蕩住了4個晚上。頭年臘月我叔叔在日軍掃蕩時被抓了再也沒回來。聽說日本人只呆兩三天,我父親帶著爺爺、嬸子,還有叔叔家的兩個妹妹,想躲躲就回來。我們一共14個人,這天中午吃飯時下來5個,洞里剩下9人。下午四五點,太陽快下山時,四五個日本人來了,拿著刺刀,來了就開槍。拴在洞下面的毛驢叫起來,洞口被日本鬼子發現了。口子離地有一丈高,得架梯子上。打了兩槍,驢子就不叫了。只聽\"撲\"地一聲,一股濃煙竄了上來,先出不上氣,眼辣、流淚、咳嗽,我們都嗆得受不了。先是我爺爺,70多歲了,嗆得不行,他先跳了下去,我娘、我嬸子也跳下去,我和姑姑下來了,8歲的堂妹和14歲的堂姐讓父親用腰帶送下來了。我們下來后有一兩個小時只能躺著起不來,爺爺就一直趴在地上,那時日本鬼子不在跟前,當我父親和表叔放下梯子準備下來時,日本人返回來了,父親又把梯子抽了上去。日軍叫他們下來,他們害怕,不下來。我娘叫他們下來,他們把梯子一撂,砸到了日本人身上。日軍就往洞里放了兩個白色的小筒筒,用毒煙熏。開始(第一次)悄悄地,第二次放毒,能聽見我父親和表叔的出氣聲,后來就沒聲了。那時我們在下面,日本人也在下面,他們拿刀比劃說:八路,八路。我們說:良民,良民。他們沒殺我們。晚上9點多了日本人才走。他們走后,我娘爬上洞口喊:他們走了,你們下來吧!沒人應,知道已經死了。爺爺被毒煙熏得當天也死了。父親叫任新勝,37歲;表叔叫崔長關,35歲。那個山洞里的氣味一個月還進不去人,第二年清明我們去收尸,尸體已經腐爛了。\"
3、戰爭后期在山西的毒氣戰(1944年-1945年)
1944年以后,日軍在中國戰場已是窮途末路了,但仍在繼續使用化學武器進行頑抗。據《解放日報》同年4月27日報道:\"敵軍于3月14日由柳林、穆村、高村、李家垣等據點向我進擾,并在離石二區施放大量毒氣,對廣大老弱婦孺,進行了殘酷的毒殺......。\"
日軍戰俘村山隼人筆供:1944年5月30日,山西\"剿共軍在長行村西南端高地上,發現了藏著八路軍武器、彈藥、糧食的窯洞,試圖進去的時候,里面有槍彈射出來。我和佐藤中尉商議后,投入了噴嚏性瓦斯兩個。根據情報,窯洞內有居民和民兵約20人受了傷害。\"
同年11月2日《解放日報》報道:\"此次‘掃蕩‘之敵,于9月30日晚竄至(山西省興縣)八區蔡家莊宿營,將該村未及轉移而藏匿地窯中之老幼群眾26人(內有60歲以上之老太太和兩三歲之幼孩各11名,青年婦女4名)用毒氣全部窒息殺死。\"
日本投降后,日軍還在山西省汾陽市制造了一起毒氣慘案。1945年8月29日,八路軍晉綏獨三旅十七團三連奉命解放汾陽城,連長薛春榮率領67名勇士趁夜潛入城墻西北角的防空洞內,準備里應外合,解放汾陽城。不料內線出了叛徒,未等我軍攻城,守城日軍用重兵包圍了城西北角,封死了洞口,使這67名戰士與城外大部隊失去了聯系,進退不得。敵人威逼他們投降,回答的是憤怒的子彈。日軍惱羞成怒,竟下令向洞里投放毒氣彈,致使我67位勇士壯烈殉國。
侵華日軍在ニ山西進行毒氣戰的罪行是令人發指的,盡管日本當局至今還未公布其有關檔案和資料,但存在南京第二歷史檔案館內的原國民黨軍政部防毒處關于日軍在華用毒情況的記載、八路軍方面分散在一般文件中的報告、日本剛投降時美國對日本化學戰進行調查和20世紀50年代初戰犯審判證言,還是反映了日軍毒氣戰的不少罪行。
近年來,日本學者在挖掘日軍毒氣戰資料上做了大量工作。以粟屋憲太郎、吉見義明為代表的一批有歷史責任感的大學教授,為了弄清日軍毒氣戰真相,不辭艱辛地到美國國立檔案館、議會圖書館及日本的各古舊書店,鍥而不舍地查找被塵封的舊檔案文件,發現了\"支那事變二於ケル化學戰例證集\"、\"關于武漢攻略戰中化學戰實施報告\"等大批極有價值的資料,自1989年,先后將這些資料編輯成《關于毒ガス資料》、《關于毒ガス教育資料》、《關于毒ガス資料》Ⅱ,由日本不?出版社出版,推動了化學戰研究的深入。
我們這次中日學者聯合對日軍在山西省毒氣戰罪行進行專門調查,是研究日軍在侵華期間化學戰的第一次,直接從戰爭幸存者那里得到第一手資料,與歷史文獻一樣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這次調查不僅驗證了現有的文獻記載,充實和更正了一些內容,而且發現了一些文獻資料中沒有記載過的毒氣戰案例。例如沁源縣韓洪村桃卜溝毒氣事件就是其中一例。可以肯定,未被揭露的日軍毒氣戰罪行還有不少,需要我們作進一步的發掘和調查。
(責編 趙政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