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地處祖國西北邊陲,歷史上一直是中華大家庭多民族共同生息、繁衍的地方。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處于北方草原游牧文化與中原農耕文化相互交織纏繞的寧夏地區,事實上已經成為各民族東來西往、南去北來的匯聚之處。
(一)
從秦漢時期開始,歷代統治者出于開拓邊疆、鞏固邊防和發展經濟的需要,頻繁從各地向寧夏地區移民。前3世紀,秦始皇統一中國后,曾派兵在寧夏屯墾,并在寧夏境內修筑了著名的秦長城。到了漢代,漢武帝劉徹兩次巡視寧夏,向寧夏地區移民70萬,在寧夏平原首開大規模開渠墾田,發展農耕經濟的先河。唐代,寧夏南部地區成為連貫中西交通貿易的陸上絲綢之路的重要通道之一,也是佛教傳入關中及中原地區的重要通道之一。到了元、明、清時期,寧夏乃是中央政府苦心經營的所在,來自全國各地的移民更是以空前的規模進入寧夏。
據《元史》記載,元世祖中統及至元年間,曾從湖北省向寧夏地區數次移民。明洪武九年,明政府設立寧夏衛,又從中原地區調發軍民移居寧夏,其中以吳越人居多。這些移民帶來了頗為先進的生產技術和文化,一時間使寧夏的社會生活習俗“彬彬然有江左之風”。
在明代,還有一個社會現象值得注意,那就是內地讀書人以官員和被流放者的身份頻繁進人寧夏,這些“知識移民”的到來顯然給寧夏整體的社會生活面貌帶來了新的變化。據《嘉靖寧夏新志》記載,截止嘉靖年間,歷任寧夏最高行政長官巡撫的42人當中,41人來自浙江、江蘇、江西、湖北、河南、山東、河北、山西這些文化相對發達地區。雖然,這些官員在寧夏生活的時間都不很長,但他們在位期間,積極倡導中原先進文化,建立各類學校,大興儒學。通過個人影響和行政措施,為地處邊陲的寧夏增添了士人風采和儒學氣息。
寧夏又是歷代失意官員和文人的貶謫之地。明代更是如此。明洪武初年,一批江南知識分子被驅趕流放到寧夏,這些江南文人擅長于吟詩作文,巨大的生活命運的變遷使他們很快在寧夏形成了著名的“流寓詩派”。值得稱道的是,“流寓詩派”的詩人們不僅自己創作,同時他們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和帶動了寧夏本地的文學創作,并共同推動和促進著寧夏讀書風氣的空前高漲。據史書記載,整個明代,寧夏考中進士的讀書人有29個,中舉人者數以百計。于是當時的寧夏出現了“風俗休美、賢俊匯集”,考中科舉的讀書人可以與中原各地相媲美的文化盛況。
清代以后,隨著各民族之間政治、經濟、文化融合趨勢的進一步擴大,寧夏地區可以說已經匯聚了天下五湖四海之人。以至于民間有這樣的說法:寧夏有天下人,而天下無寧夏人。
縱觀古代歷史,我們可以看出,歷代統治者從中原地區向寧夏移民,起碼起到了這樣兩種積極的效果:一方面,由中原地區向寧夏移民,無疑加強和鞏固了邊防,促進了當地社會局勢的穩定;另一方面,伴隨著人口的遷徙是文化的流動。經濟和文化相對發達的中原和江南地區的人民進人寧夏,尤其是“知識移民”來到寧夏,不僅帶來了先進的物質生產技術,更為重要的是,他們往往在自覺和不自覺當中,帶來了一整套新的文化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這種外來的文化與寧夏原有的地域文化在一個時期里碰撞、沖突、滲透,最終相互融合,從而積淀和形成了一種全新的文化——移民文化。
(二)
移民文化作為一精神的積淀,它作用于古老寧夏的社會歷史進程之中,同時,作為一種在相當久遠的年代里所形成的特殊的文化精神傳統,它對寧夏人的當代生活也產生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翻開20世紀的寧夏社會發展史,移民文化這一古老的歷史文化景觀再次進入我們的視野。
1958年,寧夏回族自治區宣告成立。為了響應黨中央“開發和建設大西北”的偉大號召,全國各地的干部、工人以及各類專業知識分子滿懷著“革命者志在四方”的理想主義情懷,告別家鄉,來到西北,投身于寧夏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這些響應國家號召進入寧夏的天南海北之人,可稱為20世紀寧夏的“新移民”。在20世紀下半期這一大規模的移民潮中,有這樣幾個移民群體給當代的寧夏社會生活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歷史印痕。
從1958年寧夏建區到20世紀60年代初期,來自上海和浙江的江南移民是新移民潮中的第一批“弄潮兒”。據統計,1959年到1960年兩年間,光是來寧的浙江青年,人數就達10萬之巨。這些自小生長于南國水鄉的新移民,分布于寧夏的各個地區。當時寧夏條件最艱苦的固原地區,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就破天荒一般一下子涌人了大量的南方人。他們的到來,不僅給寧夏地區帶來了先進的農耕文化,同時,他們也把江南人吃苦耐勞的精神、追求和重視知識的信念以及勤于思索、勇于創新的生存智慧帶給了寧夏這片古老的土地。
江南文化伴隨著人口的流動,跨越了千山萬水而進人寧夏。“塞上江南”的美好名稱因為江浙人的到來而更加流光溢采。40多年來,來自江南的人們已經見慣了大西北的大漠風塵,已經聽慣了河套平原的黃河濤聲。他們的容貌在悄悄發生著細微的變化,他們的語言表達如今已糅合著故鄉的聲音和西北的情調。在歲月的更替和生活的變遷當中,在南方人與西北人的相親相愛當中,江南文化與寧夏本土文化自然而親切地融合在了一起。于是,在寧夏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我們不僅能夠感受北方的厚重、古樸,我們也能時時看到南方的輕靈和秀美。回顧歷史我們會發現,江南文化與寧夏本土文化的有機融合,事實上已經為40多年來寧夏社會的全面發展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新鮮活力。它使寧夏人的精神文化性格在粗擴、豪放當中注入了南方的溫柔和細膩,它使寧夏人的生命和生活空間從此擁有了更為開闊的美好天地。它拉近了寧夏人與外地人的心理距離,它使我們雖然遠在大西北卻時時刻刻感受著時代的激情和生活的召喚。
說及20世紀下半葉進入寧夏的新移民群體,不能不說到規模龐大的“工業移民”。從1958年到70年代后期,伴隨著寧夏工業建設的數次高潮,來自沿海和發達地區的工人、干部、技術人員源源不斷地進入寧夏。某些時候,出于國家戰略的考慮,一些外地大廠甚至成建制地搬遷到寧夏。
工業移民進入寧夏,使寧夏本地人逐漸對工業文明產生了由衷的親近感,同時,一種伴隨著工業文明的生活觀念和生活方式也在不經意之間進入寧夏人的社會生活。寧夏人歷來住的是土坯房。工廠的崛起,使寧夏人開始見識高大的廠房,而帶暖氣的工廠家屬樓的修建,著實讓許多寧夏人羨慕不已。20世紀六七十年代,在寧夏首府銀川市,只有少數幾家國營大廠有能力為職工蓋起四層樓的住宅。每當夜深人靜時刻,從這些不多的樓房中所放射出的燈光是溫暖,也是更多銀川人對明天的憧憬與期待。
新移民的大規模涌人,給當代寧夏的社會生活帶來了新鮮靈動的色彩。這種新鮮靈動的精神氣質經歲月的沉淀和發酵,最終形成了寧夏地區的新的移民文化。在當今的寧夏,我們可以從社會生活的許多方面深切感受到新移民文化的絢麗色彩。
到過寧夏的外地人,對銀川的第一個感覺是:銀川的姑娘非常漂亮。他們許多人弄不明白,在天氣干燥、時常風沙撲面的西北腹地,銀川的姑娘何以顯得如此容光煥發。答案可能是多樣的,但銀川作為一個移民城市以及它所擁有的獨特文化不能不說是一個重要的原因。移民聚居、通婚,從優生學的角度來說,容易使下一代人有靈秀之氣;移民文化成為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底色,銀川人的精神氣度里便包涵了融會百家之長的高雅和詩性氣質。
在河套平原,銀川幾十年來一直有“小上海”之稱。說銀川是“小上海”,并不是說銀川真的在經濟和文化上可以與大上海平起平坐了。這一說法,更多的是來源于銀川人在生活方面的講究以及某種可稱時髦的物質和精神追求。這當然也源自充滿活力的移民文化心態以及頻繁地與大城市的溝通和交流。別忘了,銀川人在北京、上海、天津、廣州、深圳都有親戚。比如:銀川人在吃、穿、用方面喜歡追求品牌。這一風氣,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的六七十年代。那時,銀川城里不少人家都擁有一輛名滿天下的產自天津和上海的“飛鴿”、“鳳凰”或者“永久”牌自行車。
80年代,彩電走俏,銀川人到處去“淘”彩電,紛紛以家中擁有進口彩電而自豪。這使得有一年國家統計局公布的統計數字說,銀川是全國中、小城市中彩電擁有率最高的城市!這個官方說法著實讓外地人大大吃了一驚。
在穿著打扮方面,銀川人的敢穿和會穿更是令來銀川出差的外省市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們常常奇怪,都說寧夏人觀念保守,可是銀川人接受穿著“新概念”的速度卻并不保守。頭兩天在北京、上海甚至廣州、深圳流行的服裝,怎么眨眼之間就在銀川街頭堂而皇之、大搖大擺地出現了。國內許多著名藝術家和演員包括一些體育明星來銀川,都會由衷地感嘆:寧夏街頭的姑娘小伙子穿著打扮非常漂亮、有特色,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也許,穿衣打扮只是移民文化開放心態最普通的表現形式。